第3章 食堂的糖醋排骨与寝室夜话
徐光辉教练扔来条毛巾：“滚去吃饭，明天早自习加练蛙跳——别以为今天跑了12.3秒就上天了！”
食堂飘来糖醋排骨的香味，这是赤原高中每周三的“改善伙食日”。
陈明摸出饭卡时，发现余额只剩17.5元——母亲昨天在电话里说，父亲的修车摊被城管没收了工具，这个月的生活费可能要晚几天。
“明哥！
这儿！”
林小婉在靠窗的餐桌挥手，她的搪瓷饭盒里堆着两块排骨，旁边摆着个铝制保温桶：“我从家里带了酸豆角，徐教练说多吃粗粮长力气。”
少女的运动服袖口磨出毛边，却洗得发白，发梢还沾着下午刷栏架时的蓝漆。
王浩端着不锈钢餐盘从旁边走过，盘子里的牛排滋滋冒油，他故意凑近：“穷鬼组合又在共享剩饭？
听说林小婉她妈在菜市场杀鱼，那手腥味熏得人睡不着吧？”
陈明的筷子顿了顿，林小婉却突然笑了：“王浩同学，你今天起跑器歪了15度哦——我看见徐教练用卷尺量过。”
少女舀了勺酸豆角放在他碗里，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别理他，我昨天帮厨房择菜，换了两块排骨。”
糖醋排骨的酸甜味混着酸豆角的咸香，陈明想起前世在县城打工时，每天只能吃泡面就榨菜。
他抬头望向食堂墙上的标语——“粒粒皆辛苦”，突然发现“辛”字的笔画被人用修正液改成了“跑”，变成“粒粒皆跑苦”。
回寝室的路上，晚风带着湘江的湿气。
小胖抱着洗漱盆从后面追上来：“明哥，听说你今天把王浩甩在后面了？
他刚才在水房骂骂咧咧，说要找校外的混混堵你。”
男生寝室的铁皮柜吱呀作响，陈明摸出藏在柜底的塑料盆——盆底有三道裂痕，是他用铁丝缠了半天才修好的。
热水房的队伍排得老长，林小婉抱着作业本从女寝方向走来，怀里还夹着几双补好的运动袜：“张婶说你们的袜子破得能放风筝了，我帮着缝了缝。”
王浩站在水房门口，故意把水桶挡在过道：“哟，田螺姑娘来了？
要不要帮我洗***啊？”
陈明刚要开口，林小婉却抢先一步把袜子塞进王浩怀里：“正好，这双是你的吧？
脚跟补了三层布，够你再浪一个月。”
少女的眼睛弯成月牙，“对了，徐教练说下周要测实心球，你上次扔了8米，这次别砸到自己脚哦。”
寝室里，小胖躺在床上啃馒头：“明哥，你说徐教练为啥对咱们这么严？
昨天我看见他在办公室偷偷擦奖杯，那奖杯上的字都磨没了。”
陈明擦着钉鞋上的泥，想起下午在器材室瞥见的照片——年轻的徐教练站在领奖台上，身后是湘江大桥的雏形，他胸前的奖牌刻着“1998年湘江地区田径锦标赛冠军”。
“因为他知道，”陈明把补好的袜子扔给小胖，“咱们跑的不是跑道，是从赤原出去的路。”
熄灯铃响起时，窗外飘来断断续续的吉他声。
不知哪个班的男生在唱《蓝莲花》，跑调的旋律混着湘江的涛声，在寝室里荡开。
小胖打着哈欠翻了个身：“明哥，等你考上体大，会不会忘了我们这些穷兄弟？”
陈明摸出枕头下的秒表，玻璃裂缝在月光下像条银色的跑道：“不会。
等我拿了奖学金，给你们每人买双新钉鞋——就买徐教练说的那种，鞋底带纹路能抓地的。”
黑暗中传来林小婉的声音，她站在女寝楼下，用手电筒往男生寝室照：“陈明！
明天早自习记得带起跑器！”
光束扫过墙面，照亮了陈明今早用粉笔写的字：“12.3→12.0”。
小胖突然笑了：“你们俩打暗号呢？”
陈明把秒表放在耳边，听着指针走动的声音：“是徐教练布置的新任务。”
他想起教练今天说的话：“真正的对手不是王浩，是你鞋里的沙子，是你脑子里的懒虫，是赤原县每年百分之九十的专科升学率。”
窗外，湘江的货船鸣笛而过，灯光在江面划出长长的痕。
陈明闭上眼睛，感觉脚底的老茧在发烫——那是今天加练蛙跳时磨出来的。
他知道，此刻徐教练的办公室还亮着灯，那个总把“滚去训练”挂在嘴边的男人，或许正在用红笔圈改他的训练日志，或许正在给省体校写推荐信，或许正在擦拭那个刻着“赤原县唯一省级冠军”的奖杯。
有些路，要和兄弟一起跑才不孤单。
有些话，要在熄灯后的寝室里，伴着酸豆角的味道和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才说得出口。
陈明摸出裤兜里的能量胶——虽然过期三年，但包装上的“赤原体校”字样依然清晰。
他把胶管塞进小胖手里：“明天早自习前吃掉，别告诉教练。”
黑暗中传来撕包装的声音，小胖带着哭腔：“明哥，这胶甜得像梦一样。”
陈明笑了，他知道，赤原的夜虽然漫长，但只要跑起来，总会看见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