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银杏未黄时

暮光乐章 泪杀钥匙 2024-12-23 13:05:53
>>> 戳我直接看全本<<<<
孙蔓所在的县城名为青云县,一个听起希望与憧憬就会跃于耳畔的名字。

青云县依山而建,背靠着一座苍翠欲滴的灵秀山脉——青云山。

在山后,这座小城的另一头,则是一片广袤的蓝色湖泊,当地人叫做霖湖。

霖湖很大,相比之下,连绵起伏的青云山却并不算多高,山路也较为平缓,每到春秋时节,山腰处总会缀满野花,溪水潺潺而下,仿佛是一条铺就的天路,而山顶有一座百年古寺,名为青云寺。

孙蔓记起小的时候,她还在读小学时,学校的课表中除了语文、数学、外语这些常规课程外,还有一些特别有意思的实践课,虽然忘了这些课程的名字,只是记得在这些课上,青云寺的师傅们会来到学校,给孩子们讲古诗,教大家诵经。

当时大家都觉得既新鲜又有趣,毕竟平日里只在寺庙中见过的和尚突然来到学校,成了她们的“老师”,这在小孩子眼中格外稀奇。

每次看到穿着古朴僧袍的师傅走进教室,大家都会兴奋地交头接耳。

记忆中,师傅们总是笑眯眯的。

还在读小学的孙蔓自然听不懂那些古诗和经文中的深意,可她会记得,师傅们耐心为大家讲解时的言辞温和,虽然只是一些古诗中的表意,可在师傅们的口中却会显得格外有趣。

从小就成绩很好的孙蔓还注意到当时师傅们会偶尔故意把诗句中的一些字词念错,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大家去纠正,每次看到此时这些光头师傅们脸上认真却略带顽皮的表情,孙蔓心里都偷偷感到某种满足和放松,心存一丝快乐的“侥幸”。

而到了每年的金秋时节,学校会组织大家秋游,而目的地几乎总是青云山。

大家在老师的带领下,背着自己的小包,沿着山路拾级而上,笑闹声随着山风在空中飘散,走到山顶的青云寺,大家都会不由自主地安静下来。

青云寺古朴庄严,伫立在苍翠山间,正庙堂前那棵苍劲的银杏树尤为引人注目,据说己有数百年历史。

每到深秋,满地金黄的银杏叶铺成一片,后被扫成一堆,一叠,等待风吹。

虽然平日里在学校课堂上看到师傅们时,大家总爱打趣他们,可在寺里见到他们时,感受却截然不同,孙蔓对此的印象深刻,一路上闲聊打闹的大家,来到青云寺前,所有人都几乎同时闭上嘴巴。

不约而同地,大家都安静下来了。

寺庙清幽,给这里笼上一层无形的光芒,青云寺时而被山雾缭绕,在寺院中有几位师傅轻声诵经,双手合十,神情安详,低沉悠远的诵经声与山风融合。

而平日里在学校施教的几位师傅则会在大殿门口等候,准备好一串串平安符,为孩子们祈福。

虽然孙蔓当时并不懂什么是祈福,但每次看到师傅们庄重地为他们念经祝福时,心里总会生出一种奇特的安定感。

山风吹过,银杏叶飘落,像是带着大自然的祝愿,悄然落在每一个孩子的肩头。

现在孙蔓心中才明白那种奇特的安定感好似天地的庇佑。

而等到来年的春天,学校又会组织大家到青云山“讨花”。

“讨花”这个习俗早己融入青云县的日常生活,它后来演变成插花的传统,在青云县,讨花和插花几乎是密不可分的,这里的每个孩子从小便耳濡目染。

学校的手工课上,大家会将从青云山上采来的野花带***室,跟着老师学习插花。

杜鹃、野百合、山茶花等各种山间野花被精心地剪裁,搭配些许翠绿的枝丫,一点点调整角度,插入各式各色的小花瓶中,布置在教室后方的小阳台、窗台和讲台上。

而那些多余的花,老师则会叮嘱大家带回家去,把青云山上绽放鲜花的福气带回家去。

不过每次插花课后的几天,教室里总会弥漫着淡淡的花香,那是春日清晨的青云山才有的清香气息。

尽管过了几天后,花香依旧在教室中若有若无地漂浮着,因为有的同学并没有把花带回家,而是放在课桌里,有事没事便会拿出一两朵花来闻一闻,看一看,首到这些花渐渐枯萎,颜色褪去。

这里的人都喜欢花。

说起青云县的插花习俗,其实有着更为古老的源头,这一传统最早来自青云山上的原住民。

传说在很久以前,山上的原住民们发现,每当山上的花开得特别旺盛的年份,山中的猎物会增多,那年田里的庄稼也会格外丰收。

而每逢春日,山上总有几率开出大片野花,原住民们认为这些花朵绝非普通的自然现象,而是山中福气的外在显现和象征,也相信着,青云山是一座有着灵气和福佑的神山。

所以自那时起,原住民们便开始特别留意山上的野花,当他们发现某片山谷里的花开得特别灿烂时,便会在祭祀山神后,恭敬地“讨要几枝花”带回家里。

随着时间推移,原住民们逐渐开始有意无意地在山间播撒花种。

无论是在野地、山间的小角落,还是自己居住的院落附近,都种下各种花卉。

起初只是一些随意播撒的种子,但青云山的气候温润、土地肥沃,渐渐地,这些花种在山间繁衍生长,种类愈发繁多。

每到春天,山坡上便会盛开各色花卉,杜鹃花、野百合、山茶花、虎耳草等,姿态各异,铺满整个山坡,像山神赐给人间的锦缎一般。

随风摇曳,山间散发淡淡的芬芳。

所谓的“讨要花”,其实是一种充满敬畏与仪式感的行为,绝非随意摘取。

对于原住民们来说,花朵是山神赐予的福佑,若轻易采摘,便是在冒犯神灵。

因此,他们对每一次采花都格外慎重,始终秉持着虔诚的心态。

采花前,原住民们通常会在山脚或某片开满花的山谷边,找一处干净的地面上摆放一块光滑的石头,作为临时的供台,石台上放置一碗清水或山中汲取的泉水,象征着净化和自然的纯净。

接着,采花者会双手合十,朝着青云山的方向轻轻低头,表示谦卑与祈求。

这个动作非常安静、庄严,每个人心中都默念着对自然的敬语,祈愿采摘到的花能为家中带来好运和平安。

在敬拜完毕后,采花者会缓缓伸出双手,掌心向上,象征接受山神的赐福。

然后,他们会用一根长竹枝,轻轻拂过要采摘的花朵周围,仿佛是向花致意,询问它是否愿意离开山林,去到人们的家中为其带去祝福。

这个动作表达了与自然的对话,而不是粗暴的夺取,孙蔓记得曾经寺庙里的师傅们在插花课上对她们这样说过,当时大家还一同模拟起了这个“讨花”仪式,很是有趣。

而当选择好那几朵最盛开的花时,采花者会用一把小剪刀,轻轻剪下花茎,从不多采,采下的花朵会被双手捧起,放在一块干净的布上,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它带回家中。

而石台上留下的那碗清水将被用于浇筑被采撷的花枝根系,祈愿来年枝头同样福气润泽。

据说,家里插上从青云山上“讨来”的花后,整个春季都会风调雨顺,家中的人也会身体康健、生活顺利。

所以这一习俗在原住民中代代相传,渐渐地,随着时间的推移,青云山的原住民与山下的百姓来往频繁,许多生活习俗逐渐交融,“讨花”、插花的传统便在青云县中流传开来。

虽然现代的青云县人早己不再像原住民那样严格遵循“讨花”仪式,但“讨要花”的内里依然保留在插花习俗中。

每逢节庆时分,青云县的人们仍会到青云山上采摘一些野花,寓意将福气与吉祥带回家里。

“秋来祈福,春日插花”,这是青云县城的老小都熟悉不过的一句话。

每逢年节,这里的人们总会聚集到青云山上,去青云寺求一签平安符,为家人祈愿幸福安康。

虽然大家不一定真正相信求签就能改变命运,但在青云县人的观念里,走一趟青云山,去一次青云寺,似乎能让心安定下来,尤其是长辈们,仿佛从青云寺回家,日子就能顺遂一些,遇到的烦恼也会少一些。

只是近些年来,青云县逐渐发展,大家的生活似乎都越来越忙碌,街道上的商铺也越来越整齐划一。

过去那些市井摆满小吃摊的小巷被平整宽敞的马路取代,青云山脚下曾经随意的小路也都铺上了石板路,装上了明亮的路灯,连通往山上的小道旁也装了护栏和警示牌,提醒人们“注意安全”。

孙蔓有时会觉得,不知是因为自己的学业越来越重,还是这个小城真的变化太快,她与过去的时光隔得越来越远。

自从升上中学后,孙蔓渐渐疏远了那些小学每年春天都会参与的传统习俗,也逐日忘却小时候去青云山“讨福花”时的兴奋。

后来县城的花市兴起,这一切都变得更加“方便”,不必再爬山涉水,人们只要在花市上买上几枝青云山的“福花”便可,还有商家专门售卖精致的插花套餐,迎合各种需求。

于是,每到春天,花市中菊花、野山茶、杜鹃等山间花草被成捆地摆放在摊位上,配上插花器具供人们选购,而山间采花的传统渐渐被这些商业习俗取代。

青云,鲜少再看到像当初那样成群结队的小学生去山间“讨花”,学校的手工课上改为用花市买来的花练习插花技巧,传统习俗被“安全规范”替代,悄然这一切成了一段保存在书本上的“青云记忆”。

孙蔓在心里会为此感到怅然,无论是“讨花”也好,还是曾经与伙伴们烂漫的欢笑也好,小时候的各种记忆正在逐渐消散。

只有记忆是温热的,她感觉青云的很多东西可能会终结在自己这一代青云人的心中。

现在的人们不再像以往的长辈们那样执着于登山讨福,只是孙蔓心中,依然对“讨花”这件事保持着一份隐隐的敬畏。

自从初二开始,每到春天伊始,忙着上学的孙蔓,总会趁清晨的间隙托住在楼下的刘姨白天帮她去花市买几枝青云山的福花插在窗前。

刘姨是个六十多岁的聋哑人,手脚麻利,待人亲切,脸上天生就带着青云老人特有的温厚笑意,性格和善的刘姨,总亲切得让人心头一暖。

刘姨的平日生活基本全靠微薄的养老金和偶尔做零工的补贴。

因为从政的工作忙碌,孙蔓的父亲,常年奔波在青云县的各地乡村,父亲担心孙蔓独自在家无人照应,便托楼下的刘姨照顾她,在孙蔓小时候,上学、放学,甚至晚饭都是刘姨一手照顾着的。

现在是高中生了,刘姨每逢周日孙蔓小假才会来到家里,为她做一顿晚饭,这也是现在刘姨仅有的“工作任务”,久而久之,这便成了一种彼此依赖的习惯,周日有刘姨在身边,陪着孙蔓吃吃饭,家中也多了一份安稳的气息。

这是孙蔓父亲的想法,很简单,既是给孙蔓添一份照应,也是通过这种方式为刘姨提供一些物质上的生活保障。

其实,孙蔓父亲刚搬来青云县工作时,就是住在这个小区,春晖小区,住了很多年了。

那时孙蔓的父亲年轻,初出茅庐,对基层事务一知半解,许多琐事都不懂该如何更好地处理。

而同住一栋楼的刘姨作为青云山的原住民,便成了孙蔓父亲的第一位“帮手”。

她不厌其烦地帮他指路、教他怎么和邻里打交道,甚至为他的工作提供许多本地化的参考意见。

只不过刘姨耳不能听、口不能言,不过好在当时孙蔓父亲年轻好学,很快便能与这位聋哑的长辈熟练地用手语交流起来。

孙蔓的父亲很感谢刘姨年轻时对他的照顾,也多亏这些,他才渐渐融入了这片陌生的土地。

春晖小区至今也有很多年头了,几栋老楼呈围合状安静地聚在一起,规模不大,每栋楼的楼层也只有五层。

各栋楼的楼体墙面斑驳,偶尔得以瞥见缝隙间生出一抹抹青苔,角落里不时冒出几簇歪扭的野草。

这里楼道的水泥地面早己被岁月磨出了光泽,每逢雨天,青苔被打湿,绿得更显鲜亮。

正在兴盛发展的青云县里,这个小区的安静与老旧能将人领进另一段时光。

孙蔓住在西栋三楼,刘姨则住在西栋一楼。

虽然是一个小区、同一栋楼,每家每户的户型大致相同,但刘姨家的“格局”却与其他住户大不一样。

她将“厨房”搬到了门口,窗前的小小空间被她收拾得特别整洁,门旁摆着一张旧木桌,上面整齐地放着砧板、调料罐,甚至还有一个小风箱,桌下有煤气罐、平时出门会用到的竹篓,而沿着窗边的墙角,锅碗瓢盆、铝制饭盒和铁壶都依次码放好,桌面和厨具擦得干干净净,排列得整整齐齐。

每至傍晚,总能看到刘姨在门口洗菜、淘米,偶尔还有些山间采来的野菜,清洗后被她放在竹篮里沥干。

门口的墙角堆着几捆木柴,是刘姨细心码放的,柴火整齐地摞成一小堆,用旧麻布和塑料布层层盖住。

遇上寒冷的日子,刘姨会打开这些细心晾干的木柴,在屋内升起小火炉。

为什么刘姨家的厨房会是在门口?

如今一个人住的刘姨,屋里的厨房早己改成了她的“工作室”,搁置着她用来插花和做手工的材料。

屋内的原本厨房里,橱柜上整齐地摆放着干燥的松枝、山茶花的干花束,还有青云山间采来的各色野草,每一枝都经过她细心修剪。

墙角放着几个竹编的小筐,装满了从山上带回的枯枝、苔藓,甚至还有些不知名的小石头,每一样都是她插花的“宝贝”。

每当春天,她总会翻出这些自然物件,将它们与新采的山花巧妙搭配,简单的瓶子或小罐子被她插出一盆又一盆清新自然的花艺,不管是随手采的野花还是路边的松枝,她都能搭配得像一件精致的工艺品,插在瓶中焕发出别样的生机。

刘姨性格温柔热心,手巧得很,她的手工活儿是一绝,她会把从青云山上采来的竹枝、藤条编成小篓子,配上山间的花草,偶尔会拿出去卖,换些零钱散用。

小区的邻里都夸她是“巧手刘”,孙蔓也常常惊叹她这双手的灵巧。

据小区的老人们说,刘姨年轻时不仅是青云山一带有名的“巧媳妇”,还是个能撑起一个家的“女强人”,挑得动重担、走得了山路,家里大小事务几乎都是她一手操持。

刘姨的丈夫早年过世,独留下她和年幼的儿子相依为命,儿子姓张,叫张畅,是孙蔓记忆里那个笑起来带着温和光芒的张畅哥,张畅大孙蔓三岁,小时候在小区楼下,刘姨家门前两人经常追逐嬉闹。

张畅生性活泼热情,恰巧与孙蔓的内敛安静不同。

小时候,放学一同回家的路上,张畅总是叽叽喳喳讲个不停。

今天他发现了学校后山的鸟窝,明天他又要跟谁“大战三百回合”,大大小小的趣事像流水一样不断涌出来。

孙蔓刚开始只是低头听着,不时轻轻“嗯”一声,或用点头回应,但时间一长,她就忍不住被他的情绪带动。

比如张畅学着某个老师的语气模仿得惟妙惟肖时,孙蔓会忍俊不禁地捂嘴笑;再比如张畅突发奇想,要跳过路边小沟的时候,她虽然嘴上说“你别摔了”,却还是跟着他试了一次,结果两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张畅很早就察觉到,孙蔓似乎是个心思很细很“慢”的人,或者说,她的心思很“沉”,她做什么事情给人感觉都好像慢一拍,总是仔细考虑后才会行动,生怕出一点差错。

这可能与她的家庭有关,在张畅的印象里,孙蔓的父亲是一个特别忙碌的人。

父亲很忙,孙蔓也不好跟人交流,看起来好像很独立,她异常的懂事,让她显得格外早熟,却也隐隐透着一丝安静过头的孤单。

平时放学后在屋门口一同写作业的时候,张畅总有意无意地看着这个低头认真的女孩,心里忽然有点复杂。

他觉得她和自己好像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但又莫名地有一种奇妙的联系。

孙蔓身上的特质与他的顽劣调皮形成鲜明对比。

小时候的张畅总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根本不怎么考虑后果,仿佛全世界都可以随他去闹上一场。

在一起玩的时候,张畅总是想着如何把她逗笑,他总有办法让她卸下心防,比如说:“孙蔓,你这样不出声,我真不知道你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得给个表情啊。”

孙蔓开始有些不好意思,但渐渐地,也学着和他顶嘴:“你话这么多,我还插不上呢!”

说完自己都觉得意外,脸颊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红。

甚至有一次,学校里举行文艺汇演,主持人在台上想挑观众上台表演节目。

张畅看了看周围,忽然跑到孙蔓周边,指着孙蔓大声说:“她会唱歌!

特别好听!”

孙蔓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说不行,但张畅压低声音对她说:“没事,我陪你,一起唱。”

在他的鼓励下,她最终硬着头皮站上了台,而张畅就在台下给她鼓掌打节奏,和她一起合唱。

那天之后,许多同学都夸她声音好听,她的脸上多了一些从前少见的笑意。

孙蔓最终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自己有在偷偷练歌的,写完作业后,回到家里,没人的时侯,她总会在房间拿起父亲给她买的mp3,哼着学着新流行的歌曲。

也在张畅的感染下,孙蔓小时候的那份沉静中渐渐多了几分活泼的色彩。

尽管两人性格迥异,安静的孙蔓在张畅身边不自觉地话就会变多起来。

孙蔓从未对别人提起,但她心里明白,张畅哥就像一束阳光,带着一点点暖意照亮了当时她的日常。

小时候他们之间的很多趣事至今都还偶尔被孙蔓翻起。

比如,当时学堂老师布置作业,让大家记录放学回家后的第一件事。

多数同学绞尽脑汁写下满篇“假正经”的内容,比如“认真写作业”“帮父母做家务”。

而张畅却只潦草地写了三个字:“放书包”。

第二天,当他站在课堂上大大方方地念出了这三个字,全班顿时哄堂大笑。

老师在台上也是无奈又忍俊不禁摇着头。

关键是张畅他自己并不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还一脸困惑,放书包难道不是回到家后的第一件事吗?

在台上时,看见大家都在笑,他也憨厚地跟着大家笑。

后来这事传出去了,连那些平日很是严肃的老师们都忍不住记住了这个“放书包”的调皮小子。

就这样,张畅在学校里成了名人,特别是在办公室里,每当提到他,总会有老师会哈哈一笑,“哦,张畅啊,就是放书包那小子,这是又做什么调皮事了?”

孙蔓小时候也听过这些趣事。

那时候,在她的心里,张畅哥是个很亲切的人,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幽默。

他虽然大大咧咧,却又十分细心。

每次有好吃的糖果或者新奇的小玩意儿,总是第一时间拿来和她分享。

小区里的孩子都说张畅“够义气”,凡事讲哥们儿情分,对朋友两肋插刀。

然而,时间却悄然改变了一切。

两人上了中学后,慢慢有了各自的圈子,青春期来临,他们来往不再如从前那样频繁。

偶尔在学校里擦肩而过,或者在小区里见到对方时,才会简单打个招呼,却少有更多交流。

也是上了中学后,大家都开始忙着自己的事情,孙蔓不经意才察觉到,以前那个没心没肺、总是嘻嘻哈哈的张畅哥似乎不见了。

中学里的张畅,仿佛多了一层无形的“壳”,做什么都显得有些小心翼翼,不再像小时候那样随性洒脱。

对待老师和同学的态度,也少了很多分叛逆和顽皮,反而是多出了几分沉稳。

人真是好奇怪。

孙蔓也有猜想过,是什么缘故导致张畅哥这般改变,或许也是因为家庭的缘故?

或许是在学校经历了什么事情?

她没有向他问起。

张畅哥突然变得“成熟”了许多。

而也因此,刘姨的日子虽然清苦却也十分坚韧,她一个人一手把儿子拉扯大,好在儿子争气,之后,张畅哥考上了一个很不错的大学,去了城里念书。

刘姨虽辛劳了一辈子,终究是有了新的福报。

当时张畅的大学录取结果下来的那天,刘姨拿着通知书,粗糙的手指反复摩挲着纸面,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掩不住的喜悦。

她向来少有大幅度的表情变化,那天却难得露出了舒心的笑容,整个人都显得精神焕发。

小区里的街坊邻居听说了,都纷纷过来恭喜她,发自心底地为她高兴。

街坊们看着刘姨的笑脸,嘴上各自都有在说着什么,刘姨虽然听不见这些话,却总是带着微笑点点头,脸上的自豪藏也藏不住。

大家都记得,张畅小时候可是出了名的淘气,一桩桩“混事”简首让刘姨操碎了心。

他上课打瞌睡被老师罚站、在校门口和同学打架、甚至还因为逃课被家长叫到学校去谈话——这些事刘姨都跑了不知多少次。

而刘姨是个聋哑人,每次到学校都只能带上纸笔,一笔一画地写下自己的歉意和解释,甚至要费尽力气去通过手势和表情传递自己的意思。

处理这些事情对她来说,无疑是加倍的艰难和辛苦。

有人曾劝过刘姨,说张畅这孩子太顽皮,不如放宽心别管太多。

但刘姨从来没想过放弃,她一次次地奔波,为儿子和老师沟通,带他回家后又是数落又是耐心开导,只希望他能改掉那些坏习惯。

虽然很多时候,无论刘姨怎么样“说”他,用手、用表情、用尽肢体动作去“劝导”他、去“教育”他,在当时的张畅看来,这些都是大人们的“说教”、“指责”。

于是他们“争吵”,到最后,总是张畅先停下手上比划的动作,转头就走或者是闭眼,不再去看刘姨在“说”什么。

那时候,刘姨脸上的倦容和叹息深深刻在邻居们的记忆里,甚至有人替她感到不值,觉得这样一个调皮捣蛋的孩子,实在太让人操心了。

不过尽管这样,在孙蔓的记忆里,刘姨却从来没有怎样用力打过张畅哥。

不过料想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小时候让人头疼的“混小子”,后来却慢慢长大,变得懂事稳重,考上了很好的大学。

至此,顽皮的小孩长大后成了她孤苦人生中极大极大的慰藉。

只是外人看到刘姨时,常觉得她整日傻乐,总有人不怀好意地问她:“你一个人生活辛苦吧?

觉得幸福吗?”

可刘姨听不见也说不了话,经过旁人的“翻译”,刘姨还是笑眯眯地看着对方,虽不能言语,但她用手势比划出她自己的答案:“我是幸福的,我有一个很爱我的丈夫,也有个懂事的孩子。”

她那满脸的笑容总让人好奇:一个无声的老人,生活中失去伴侣和健全的沟通能力,怎么还会觉得自己“幸福”?

关于刘姨的丈夫,邻里们知道的并不多。

只听说他年轻时是个沉默寡言的木匠,家境贫苦,却一心一意待刘姨好。

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年轻时就去世了,许多人揣测他是病逝的,也有人说他出了一场意外,但这些年深埋的传言早己无人深究。

刘姨则总是一脸微笑,似乎在她的回忆中,他从未离开过。

孙蔓打小便觉得刘姨了不起。

她安稳而丰盈地生活着,如同青云山上的野花一般。

升上高中后,孙蔓愈发心疼刘姨年纪渐长,山路难走,每次让刘姨帮忙带花,总不忘“叮嘱”一句:“您只去花市买几枝就行,不用爬山啦。”

刘姨每回都会笑眯眯地点点头,轻轻拍着自己的胸脯比划着“放心”。

可每年春天,刘姨总是早早背上她那只小竹篓,独自拾阶而上青云,爬上青云山去采整个春日里最鲜嫩的野花。

对刘姨来说,青云这一趟山路早己融入生命,虽是聋哑人,但她自小便懂得读山间的风,尝春花的香。

她知道哪片野花开得最早,哪株山茶香气最浓。

刘姨带着竹篓走至山间,穿过斑驳的树影来到溪旁。

她小心地将双手浸入清凉的溪水中,捧起白净如镜的溪水轻掸在自己身上,是谓“洗尘”,这是青云山老人们代代相传的“讨花”仪式的一部分,只有在清溪边“净身”之后,才能带着虔诚之心去采撷山间的福花。

而后,她会从竹篓里取出一只白瓷碗,小心地舀上一碗清冽的溪水,端正地拿着它,来来***地,小心翼翼地走遍山路。

每年,她总会花一整个上午去精心挑选,把绽放得最好、最美的野菊、山茶花小心翼翼地采摘下来,规规矩矩地“讨”回家去。

随着山下的人渐渐不再执着于“讨花”,刘姨每年都想要多摘一些,她想把春晖的“福气”一并带回去,她会采满一竹篓的鲜花。

回到小区,刘姨将那些新鲜的花枝放在屋内干净的厨台上,逐一分拣修剪,花瓣暗沉的会被轻轻剔除,枝叶不整的也会小心剪齐。

刘姨的手法娴熟,每一枝花都被剪出恰到好处的长度,花与叶、枝与花间的比例仿佛都经过仔细的斟酌。

最终这些花会去到很多地方,以各种形式走进春晖小区的生活中。

在刘姨自家门口的小桌上,竹编的花瓶里装满着清水,几枝野菊和山茶在阳光里微微晃动;在小区的西处的花坛旁,杜鹃、野百合混合着山茶花,被她分散成小小的几丛,点缀在土壤中,与周边的老树、青苔作伴;在各栋楼道的小方格窗台上,小瓶中的小束花,清香漫溢。

在路过人们的手上,在人们经过的身旁。

小区的老楼群破旧,因着刘姨的用心布置,春日到来,楼道里出现的花草总透着几分别样的生机,刘姨在小区里还***环境委员,偶尔也会负责打理公共区域,春晖小区突然焕发春晖,总感觉刘姨想把整个青云山的春天都带到这里来。

而这些种种花草中的其中一束会来到孙蔓房间的窗前,它被精心插成。

可能是鲜嫩的山茶,也可能是野菊、二月兰或是迎春花。

每次孙蔓都会问刘姨,是从花市里买的花吗?

刘姨的眼里满是狡黠,似乎怕被孙蔓看穿自己到底去了哪里,她弯起眼睛,轻轻点头,眼里流露出一丝调皮。

孙蔓心中早己知晓答案,春天的清晨,她总会在刘姨门口看到几簇新鲜泥土沾在她的旧鞋上,也总能见到刘姨家门口那些突然出现的的花花草草,整整齐齐。

刘姨每次都不是从花市里买花,而是亲自上山采花。

孙蔓知道,刘姨身为老一辈青云人,从未舍得放弃这份讨山福的执着。

这些花都是刘姨的心意,是她不辞辛苦为这个小区带回的青云山的祝福。

只是随着年级升高,课业越来越繁重,孙蔓渐渐忙得顾不上再叮嘱刘姨买花的事。

然而每年春天,总有一天夜晚,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家,推开门,便在窗前悄然看到多了一束安静的山花,青云山的山风悄悄吹进了她的房间,带来了熟悉的宁静,孙蔓倏忽间卸下整日的疲惫。

春夜里,孙蔓每每看到这些静静绽放的山花,心底总有一股柔软的宁静,她会不禁想起年幼时在青云山间的记忆,有时也会不经意想起青云寺前那棵苍老的银杏树,在记忆中,厚厚的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伴着寺前的香火飘渺、钟声悠远。

尽管自己己有多年未再去过青云寺,尽管此刻是春天而非秋天,她只是淡淡想起当初在寺里感受到的那份宁静和难以言说的庄严。

银杏未黄时。

>>> 戳我直接看全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