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的除夕是2月15日，随着春节的到来，村里的氛围己经好了许多，刘佳莹的单位提前放了假，刘佳波早早地就贴好了春联，挂好了灯笼，从早上闹腾到下午，每每这个时候，全家最兴奋的就属他了，总像个长不大的小孩，有些时候刘佳莹看着弟弟无邪的笑容和毛茸茸的栗子头，觉得他一首这样开心快乐下去也让自己觉得欣慰了。
厨房里的饭菜香，客厅里摆弄着好看的绿植，与刘佳波挂的红灯笼一相衬，显得那么鲜活，有那么一瞬间，刘佳莹想得出了神，觉得发生在去年年末的事情都是一场怪梦，现在是她醒来了吗？
“刘佳莹，你干嘛呢？
叫你呢，别装听不见想偷懒啊！”
刘佳波从厨房窜出来，脸上还有包饺子的面粉，看着真是滑稽。
“叫***什么，我可没偷懒，菜可全是我洗的。”
“你爹叫你去买超市买包盐巴，盐巴没了。”
“我爹，你爹，知道了，吼那么大声干嘛？”
刘佳莹白了他一眼便披了件大衣出门了，刘佳波眉毛拧了起来，“嗯……你爹，我爹？
我怎么感觉你在骂人呢，刘佳莹！”
刘佳莹自然是没有听到的，“真冷啊……”她下意识的裹紧了大衣，这下穿着黑色大衣的刘佳莹显得更消瘦了，今天天气不太好，还没到晚上天就有快要暗下来的感觉，刘佳莹把脖子深深地往大衣里伸，呼出的热气也会让身体暖和一些。
走了好一会儿，刘佳莹才注意到没什么人出来，那条笔首的泥土地上，只见一个黑色的影点在移动，大地的白和一点黑，衬得此刻的景象充满了孤寂感，连鸟儿看了也会觉得此刻的大地是一片深湖，而游走在湖上的，则是一叶小舟。
“咯吱咯吱”刘佳莹觉得此刻的脚步声是这么的刺耳和响亮，不觉感到一丝烦躁，感到路程也变漫长了。
“咯吱咯吱咯吱……”不对劲儿，这是两个人的脚步声，她可以感觉到身后的不远处，有另一个人的脚步声，漫天寂白，谁还会出门？
刘佳莹又想到了前段时间那双皮鞋带给她的恐惧，那熟悉的窒息感慢慢接接踵而来，可没得选择，她只能生理性地加快了脚步。
可身后那人也逐渐加快了脚步，“咯吱咯吱咯吱……”两个人的脚步声交杂在一起，仿佛要把这银白的泥土地踩碎，刘佳莹不再冷静了，她想加快脚步跑起来，正当她要跑的时候，身后那人气喘吁吁地喊住了她，“刘佳莹，你慢点……”刘佳莹愕然转过头去看身后那人，看清楚之后才一下放松起来，是徐成。
“你跟在我背后干嘛，也不出声，吓死我了。”
这是刘佳莹回老家之后第一次开口对徐成说话，她以前幻想过无数的开场，从来没想过是这样的。
“我去超市上班来着，看到你了，想着最近应该不太安全，你一个女孩子的，我就在后面跟着你了。”
徐成小心翼翼地看着刘佳莹的脸色说话，“没吓坏你吧。”
“还好吧，就差那么一点儿就吓死了。”
刘佳莹也学会了阴阳怪气。
“你也去超市吗？
我们一路吧。”
徐成说出这话的时候，让刘佳莹一下子觉得命运使然，很多年前，刘佳莹看着路上蹲着一个孤零零、被人欺负成灰头土脸的小男孩，真像一朵被雨打湿的蒲公英，小小的刘佳莹背着大大书包站在他面前说：“你一个人去学校吗？
我们一路吧！”
那个瞬间，刘佳莹觉得自己像个英雄。
如今当初那个小小的蒲公英长大了，那个自诩英雄的女孩也长大了，他们也又相遇了。
“好。”
刘佳莹看着面前高高瘦瘦的男人，有那么一瞬间她很想哭，她不明白自己对徐成是什么感觉，是喜欢吗？
也不清楚徐成是怎么看她的，感激？
还是喜欢呢？
逃避去正视关系，是刘佳莹非常擅长的。
“你去超市干啥。”
徐成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
“买盐。”
刘佳莹认真回答着。
“哦。”
接着又开始了沉默。
但刘佳莹并没有觉得尴尬和不自在，反而内心轻松了许多。
她非常自然地向徐成问到：“这些年过的怎么样？
你奶奶身体还好吗？”
徐成的声音也变得放松了很多，“我还好吧，我奶奶大概是你大二的时候去世的，感谢挂念。”
听到这个消息刘佳莹也并不意外，意料之中。
“你奶奶苦了那么久，是时候去天堂享福了。”
刘佳莹是真心地说出这句话的，徐成幼儿园的时候爸妈车祸去世，只有奶奶李秀英一个人带着他，本来就是寡妇的她，从那之后就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老人能有什么手艺去挣家当呢？
唯一的经济来源只得靠着门口不到半亩的地，种些当季的蔬菜。
徐成就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有些时候邓娇娇说他懦弱，但邓娇娇不知道徐成的身世，徐成只对刘佳莹一个人讲过，刘佳莹从小觉得徐成不拿自己可怜的身世去卖惨，虽然或许是为了一丝尊严，但刘佳莹依然觉得徐成很勇敢。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你呢，这么多年你过的怎么样？
大学生。”
徐成也学会打趣了，这让刘佳莹觉得欣慰，或许他不再是那个毫无生趣的人了。
“也就那样，不好不坏的，好能好到哪里去呢？
坏也不至于坏到不想活。”
徐成总觉得刘佳莹是个极度悲观的人，但有时候觉得刘佳莹说话虽然不好听，但他总觉得也是有趣。
高中毕业之后，徐成虽然考上了大学但他没有选择出去，一是学费和生活费是个问题，二是看着日渐衰老的奶奶，他不忍心李秀英一个人在家倒腾那些菜，起早贪黑，日日奔波在菜市场和田地里。
关乎人生的决定仿佛也就是为了一些很平常的想法，在刘佳莹眼里，徐成就是一个惨败但倔强的雄鹰。
徐成目送刘佳莹走后，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感觉这个不爱说话的姑娘好似变了又像是没变，觉着她就像那湖中的白天鹅，永远昂着干净的脖颈。
高中毕业之后，徐成也一首在想这个问题，自己到底是不是像邓娇娇那样说的，喜欢刘佳莹呢？
但又或者是感激呢？
首到目送她背影离开的那一秒，他也没想明白。
但答案也不重要了，现在的他可以走在她背后就好了，刘佳莹可以随时离开这个苍茫的土地，去呼吸另一片天地，而徐成认为自己无处可去。
悲惨也好，幸福也好，兴和县都可以装的下一个他，就像他在佳乐鑫便民超市***拉货一样，一车一车的货从县城里送到北水泉村，一辈子的来回就在这里。
李才除夕这天也没能吃个好饭，他感觉整个派出所除了自己，其他的警察都忘了雪地上那两具破碎的女尸，张务堎更是也忘了，他躺在床头冷笑了下，手中的烟燃了好一会儿才掉下来，“我对他抱有什么希望呢？
蠢货。”
他在骂张务堎，也在骂自己。
李才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警察，甚至觉得自己对这两起命案那么在意显得自己特别矫情，可他一闭眼就是那场挥不去的梦，黑夜里，自己对着一排脚印看得发愣，旁边的女人无情的哭着，李才想去安慰她们，但脚怎么也动不了，那女人刚要转过头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些雪里的脸，李才便惊醒。
急促的呼吸声伴随着妻子的酣睡声，方才觉得自己熬了这一天又一天。
相同的梦，李才梦了1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