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安江畔的百年墨坊腾起青灰烟柱,与檐角垂落的冰锥相接,天地间宛如悬着一柄淬毒的狼毫。
陆昭在滴水檐下收住脚步,孔雀补子官服下摆扫过阶前残雪。
怀中獬豸印鉴突地发烫——三日前离京时,刑部老侍郎往他掌心拍的这一记滚烫,此刻竟与墨香里的血腥气遥相呼应。
第一节 断龙指鎏金托盘撞碎满堂烛影时,胡家老爷的喉结正随着"龙凤呈祥"四个字上下滚动。
那对贡墨通体玄黑,龙纹逆鳞倒竖,凤尾如锁链盘卷,倒像是把天地阴阳都囚在了这方寸墨锭里。
"且慢!
"陆昭的乌皮靴踏碎冰片。
捧墨小厮腕间的青紫淤痕刺入眼底——那是墨工常见的烟油斑,可斑痕边缘分明是生铁镣铐的齿痕。
他伸手欲拦,龙首墨锭已从托盘中轰然坠地。
裂帛声起,墨香炸裂。
半截森白骨殖从断面滚出,指节蜷曲如钩,指甲缝里嵌着暗红碎屑。
陆昭以帕裹指轻触,龙脑香裹着尸臭直冲颅顶——是陈年血垢混着松烟的味道。
刑名师爷的尖叫在梁柱间乱撞:"造孽啊!
这...这是人的...""食指第二指节。
"陆昭截断话音,獬豸印鉴在骨殖断面烙下暗纹,"死者生前惯用左手,至少被囚三年。
"他抬眼时,正撞见胡文轩将半块残墨往袖中藏,那人腰间玉带扣闪过一线银光,形制竟与刑部大牢的钥匙无二。
第二节 松烟烙子时的墨坊像口倒扣的棺材。
陆昭举着火折掠过阴房,三万六千块墨锭在蛛网间列阵,每块都睁着"乙未年制"的朱砂眼。
突然有冷风噬颈,他旋身避开破空而来的墨模,见玄色衣角翻过东墙,腰间银光割裂夜色——分明是宴席上见过的那抹寒芒。
"大人小心烟毒。
"清泠女声自雾中浮出。
苏晚棠提灯而立,素纱褙子被夜露洇湿贴肤,颈间蜿蜒的焦痕如老松盘根。
灯影摇曳间,她耳后那道细白断纹忽隐忽现——陆昭在诏狱见过这种痕迹,那是人皮面具与真肤相接的裂缝。
"胡家的松烟墨,取百年油松烧烟。
"她指甲划过颈间伤疤,新痂下渗出血珠,"戌时起火,寅时收烟,这六个时辰里,墨工要像灶王爷般钉死在窑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