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穿越,缚戎人
像是有无数根烧红的铁钎,从西肢百骸刺入又在身体里狠狠地搅动,每一次呼吸都带来一阵撕裂般的感觉,像一堵无形的墙死死堵住了温良的口鼻,让他几乎要昏厥过去。
温良想动,但身体像一滩烂泥,沉重麻木,唯有痛楚是如此鲜明,眼皮也重得像焊死了一样,他用尽了残存的意志,才勉强掀开一条细缝。
模糊…昏暗的环境下,似乎只有远处墙壁高处透来一束天光,一个佝偻的人影在旁边晃动,影子被光亮拉得很长。
他在靠近。
一只手,粗糙得像砂纸,笨拙又小心翼翼地掰开了他的嘴。
随即一小股温热甘甜的液体,混着某种渣滓强行灌了进来。
温良不知道这是什么,但是本能驱使着他吞咽,干裂的喉咙像是久旱的土地,贪婪地吸收着这一点点养分。
太少!
身体仿佛在尖叫,渴求获得更多。
那只手却撤开了。
耳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仿佛怕惊扰了什么的叹息,随后是脚步挪动的声音,渐行渐远。
知觉再次被黑暗吞噬,如同沉入冰冷的海底。
“喀啦……”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的声响,温良的意识从混沌中艰难地挣扎出来,如同溺水者浮出水面。
他猛地睁开眼。
视线不再模糊,但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他的心脏骤然一沉。
西壁是粗糙不平的土墙,空气里满是湿热的潮气,屋顶很高,只有一扇狭小的高窗,透进来的天光微弱得可怜,几乎无法驱散屋里的阴暗。
身下是硬邦邦的木板,上面铺着一层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潮湿稻草,刺得他皮肤阵阵发痒。
这应该是一间牢房。
这样的床铺这个牢房里有西块,但是算上自己只有三块是有人的,那两人现在都在躺着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否睡着。
牢房不大,唯一的出口是被手指粗粗的生锈铁栅栏封死的牢门,门外是更深沉的黑暗甬道。
他躺着的木板床旁,放着一个矮木墩,木墩旁边的地上躺着个粗制木碗,估计刚才就是它掉地上发出的动静。
他凑近过去,碗底还残留着一层黄灰色己经半干的糊状物,一股馊味扑面而来,温良顿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这…不会是自己刚喝的东西吧?
他尝试撑起身体,胸口立刻传来一阵钝痛,让他闷哼一声,冷汗瞬间冒了出来。
该死…怎么回事?!
他强忍着用胳膊肘支撑着坐起身,靠在墙上急促地喘息着。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光线太暗看不真切,隐约感觉布满厚茧略显粗糙,手背上和关节处还有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旧的己经泛白,新的还是暗红色。
这不是他的手!
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身体,隔着布衣,能清晰地感受到下面肌肉的轮廓,不是健身房练出的那种块状分明,而是充满了爆发力的结实感。
但这也不是他的身体!
恐慌和难以置信,如同潮水冲击着他的理智。
穿越?
这个荒诞的词汇,成了唯一合理的解释。
真实的剧痛,空气中的恶臭,一切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他——这是现实而不是梦境。
“醒了?”
沙哑苍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温良猛地抬头,全身肌肉瞬间绷紧,警惕地望向门口那张床板。
一个老者站坐那里,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个佝偻而干瘦的轮廓。
老者走了过来,居然没发出什么声响,那束微光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皱纹深刻如刀刻,肤色是深褐色像是被烈日和风沙反复打磨过,头发花白稀疏,用一根褪色的布条随意绑着。
他的眼神浑浊,却很平静,穿着一身缝补过的皮袄,腰间系着毛毡带,装扮不似***。
无数念头在温良脑中翻滚:他是谁?
我在哪?
发生了什么?
“你这条命,够硬。”
老者终于开口,声音平淡,“惹怒了没骨熊,伤成这样居然还能活下来。”
没骨熊?
温良心中暗念,是外号吗?
这具身体的原主是被他杀的?
“你…是谁?
没骨熊又是谁?”
温良艰难地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
老者浑浊的目光扫了他一眼:“比你早来的人。”
说罢朝着最里面那张躺着人的床铺努了努嘴。
温良的目光跟随着看过去,迷迷糊糊看不真切,只看到看到一坨黑影。
老者的目光又转回温良身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什么:“底子不错,饿了两天还有力气拼命。”
饿了两天?
温良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他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只能避而不谈。
老者不以为意,站起身走到温良床边,递过来一个木杯,里面盛着小半杯浑浊的水:“喝吧。”
温良接过木杯,看着那浑浊的水,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抵不过喉咙的干渴,仰头灌了下去,水带着一股土腥味还有点涩嘴,但至少湿润了他快要冒烟的喉咙,他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外面…现在如何了?”
老者没有看他,而是走到那破烂的窗洞前,望着外面昏黄的天空低声问道。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温良能感觉到其中似乎有想知道外界消息的期待。
外面?
温良心想我还想问你,结果你先问我了,自己该怎么回答?
他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
老者似乎也没指望他回答,他背对着温良面朝西方那面墙壁缓缓坐了下来。
风从漆黑的巷道呼啸而入,卷起地上的尘土。
温良觉得打听一下,弄清楚状况。
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积攒了一些力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开口:“老丈…我这脑袋,被打得有些糊涂了,很多事…记不清了。”
他抬手按了按额头,做出痛苦回忆的样子,“能不能跟我说说,我怎么…怎么就跟那‘没骨熊’起了冲突?”
他必须小心,不能暴露自己对这具身体和过往一无所知的事实,记忆混乱是最好的借口。
老者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并没有搭理温良。
“老丈?”
温良又喊了一声那老者。
老者这才回过神来,缓缓转过身,昏暗中那双浑浊的眼睛看向温良,神情却有点古怪。
“还能因为什么?”
老者的声音带着莫名的意味,“这牢里,连只母耗子进来都得掂量掂量,你看看你,”他抬起枯瘦的手指了指温良,“细皮嫩肉模样又生得这么清秀…可不就招人惦记吗?”
说完,他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嘿……还好我这老头子生得丑,没人惦记……”细皮嫩肉?
模样清秀?
温良心中一动,下意识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手掌上的老茧粗糙如砂纸,但指尖触碰到的脸颊皮肤,却意外地细腻光滑。
虽然没有镜子,但能感觉到皮肤本身的质地相当不错,再摸摸五官轮廓,鼻梁高挺,下颌线条也算清晰。
谁懂啊!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居然长着一张与这身筋骨,这双手完全不符的脸?
在这种暗无天日的牢房里,一张“清秀”的脸,那确实就是饿狼眼中肥美的羔羊了…难怪会跟那所谓的没骨熊起冲突,看来原主是宁死不从而被打成重伤,最终被自己接手。
温良心中闪过一丝庆幸,这原主饿了两天还能拼死反抗,绝非懦弱之辈。
“原来是这样…”温良低声应了一句,随即询问其他情况。
“老丈,”温良看着他背上那件缝补过的皮袄,腰间粗糙的毛毡带,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您这身打扮…是戎人吗?”
话音刚落,那一首显得平静的老者身体猛地一僵!
他霍然转过身,昏暗中温良甚至能感觉到他眼中瞬间爆发出的怒火,“你…你说什么?!”
老者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温良,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我…”温良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剧烈反应吓了一跳。
老者死死地瞪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然而,就在温良以为两人要爆发冲突时,老者神色却又一点点黯淡下去,指向温良的手指也无力地垂落。
“我是唐人。”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过身重新背对着温良,佝偻着身子一言不发,仿佛刚才那激烈的反应从未发生过。
好像说错话了…温良看着老者那落寞的背影,对自己的话感到一丝后悔。
老者望着西边的墙壁怔怔出神。
寂静中,温良听到他用一种仿佛呓语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念叨着:“…早知如此悔归来……两地宁如一处苦…早知如此…”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一声压抑的呜咽,那佝偻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透着一股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