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鼠疫
他们临河搭了一个营地。
他们在这有序地生活,等着烽烟升起。
此时正是河水从雪山流淌至沙地的季节。
河流上游有个村庄,在敌国的领土上生活了十几年。
一场无形的灾难笼罩着村庄,孩子老人莫名发起热来,口吐白沫,身上长了水痘,一连数天都没好转的迹象。
村里的赤脚郎中被军队征走了,病情得不到抑制,就扩散开来,甚至连村中强壮的男人都无法幸免,整个村庄都变成了乱葬岗。
只有极少数的村民往东逃了去。
乱葬岗的水一首流,流向了东。
那鲜少的难民也进了姜远的军营。
信差将他们带入姜远的军帐中时,他们身上的衣物破烂不堪,见到姜远时瑟瑟发抖。
“姜将军,这些是一处村庄的难民,请求加入军营,共二十西人。”
信差说。
姜远将他们审视了几遍。
虽然他们看着老实,却很难排除是奸细的嫌疑。
“我们这不收流民。
把他们带下去。”
两旁的护卫听了指令,准备将人拉出去,其中一位流民扑通跪地朝姜远跪拜。
“将军,我们是真心要来投靠您的。
我们是流民不假,但若不是那X国暴政敛财,我们还有一处安身的地方。”
为首的流民说完,其余的二十三人也跪了下来。
“说说吧。”
姜远听后几秒开了口。
说?
流民愣住了。
流民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姜远也在静静地等。
帐中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安静。
半刻钟过去了。
姜远说:“拉下去。”
护卫欲动手,又有流民开口:“我说!”
护卫停手,流民就把村庄的遭遇全都说了出来。
姜远听后脸色骤变,就叫军营中的郎中来给二十西个流民做了检查。
姜远没注意到的是,在流民看到郎中时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像无事发生一样回归平静。
半个时辰,郎中检查完毕,说:“将军,都是正常的。”
流民松了口气。
姜远对郎中的话深信不疑,就让护卫将二十西人带走,并收编入军,再叫几名暗卫盯着他们。
几日后,敌国突然退兵,姜远不解,决定再观察几天。
又过几日,确定敌军不再出现,也要退兵了。
就在这时,二十西位流民之一在军帐中高烧不退,口吐白沫,抽搐不止。
郎中来诊治,说是鼠疫,就急忙开了药方,供军中预防疫害。
药材不多了,姜远放了羽书,让祁萧再运些过来。
一天后,鼠疫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就扩散到了整个军营,就连姜远也无法幸免。
药材不足,郎中就寥寥十几人,一下子救不过来一军营的人,一夜之间军营就空了许多。
祁萧到时,己经是一个周后。
运送药材的马匹一到达,郎中就叫还健康的士兵去卸下来。
祁萧说有些行囊里装的是面罩,让那些还健康的人都戴上,以免感染的人增多。
“祁将军!
您,您终于来了,”一名信差跑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大将军他,他说要见您。”
“带我过去吧。”
祁萧点点头。
信差将祁萧带到了姜远所在的军帐。
帐中,姜远的亲信在木榻旁急躁地徘徊,他一看到祁萧进帐,立即露出欣喜之色迎接他:“祁将军!
太好了您终于来了。
姜将军他……”亲信的欲言又止让他不由得心颤。
姜远的睡榻被帷帐遮住,暗蓝色的帷帐挡住了满屋的烛光,形成一个密闭的空间,就像是匣子。
亲信拉开帷帐,帐中是躺在榻上的姜远。
他身上没有衣服,只有一张薄被遮住肚脐和***,而他的皮肤因为水痘溃烂得不成样子,皮肤上的坑洼流着脓,不由得令人恶寒又心疼。
姜远高烧未退,意识模糊,见到光就止不住地发抖。
“将军。”
祁萧对他行了礼。
姜远喉中含痰,口齿不清,但看他反应,他认出了祁萧。
“大将军身体抱恙,您再凑近些才能听清。”
亲信说。
祁萧听后蹲下来,并戴上面罩。
“小萧,”祁萧中午听清了姜远的话,“你是个……好孩子。
我……快要……不行了。
临走前,我想拜托你,替我……照顾照顾扬儿。
姜叔也不……亏待你。
在我榻下,有一把……我亲自铸的剑,你拿走,就当姜叔……谢谢你。”
祁萧静静地听着。
姜远的一番话,听得出他的命己是垂危。
祁萧不得不答应,他从榻下寻出一长匣子,打开来看,那剑在烛光的映照下闪着寒光,剑柄由胡桃木雕刻而成,复杂的花纹包围着正中二字:吾志。
祁萧听姜远说过,姜远一生要保家卫国为朝廷贡献。
祁萧把匣子关上,对姜远行礼:“谢将军,臣当不负使命。”
他退出了帷帐,走远些和亲信攀谈。
“将军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大概是一个周前出现的病兆,那会儿药材不多,将军又是军中主力,郎中就着重给他治疗。
但将军不肯,说什么都要先给那些感染了的士兵,说自己等药材送来再治。”
姜远真是爱别人爱习惯了,不懂得先爱自己,还不懂得“顾全大局”,他舍得自己病,不舍得他人苦。
祁萧回了自己的军帐,从行囊中拿出烟枪和烟草。
他很久都没抽过烟了,记得上次抽烟的时候,把皇兄呛得不行,骂着叫他再抽烟就别想再踏进皇宫一步。
皇兄平时挺温和,生气的时候尤为可怕,当时祁萧大气都不敢出,还是姜远看到他们发生口角才为祁萧开脱。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亲眼见到了姜远的死亡,看到姜远最不堪的一面。
烟被吸进去,又被吐出来,荒漠的风把烟雾吹散,变成一片虚无。
祁萧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他舍不得姜远死,又怪自己来得太慢,还怕自己照顾不好“扬儿”。
还有姜远临走前交给他的遗书,他要一封不差地交到姜瑶手中。
姜远没撑过几天,在祁萧到军营的第二天夜里咽气了。
郎中要求把尸体烧掉,避免感染更多人。
尽管祁萧舍不得,但还是照做了。
停尸了三天后,姜远连同其他士兵的尸体一起抬到了离军营五里远的空地。
众人的尸身都是分开烧的,很不巧,祁萧是给姜远送行的那个。
祁萧看着姜远躺在被提前挖好的沙坑中,手中的火把变得沉重,明明自己可以握起几十斤重的兵器,区区几斤火把却变得难以移动。
他还是扔了。
熊熊烈火包裹住姜远的面庞,这一夜,他似乎睡得很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