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闹鬼了，鬼是我自己
但符游没想到怀风居然己经到了“断裂”的程度。
他心中顿时生出莫大的惶然：剑修的本命宝剑被折断，不啻于拿走他们的半条命。
自己当年…………不，李岩说怀风是三百年前断的。
但三百年前，他只是个金丹修士，与际沧海之间尚无嫌隙。
他与际沧海结仇，分明是两百年前，也就是昭新三千五百年的事情。
却听下一刻，李岩硬着头皮开口：“……昭新三千五百年，正月初一。”
符游瞳孔一缩。
“怀风是家师心血之作。
对于铸剑师而言，每一柄剑损毁，铸剑师都会有所感应……”李岩喉结微不可见地上下动了动，又道：“……那时家师正要闭关，只将此事告知我一人，除此之外无人知晓，际门主……大可放心。”
名剑谱第一的怀风剑断裂，的确是件过于轰动的大事。
但最令符游惊诧的，还是李岩说的那个“三百年前”。
符游分明记得自己睡前是压着南柯书社给他的《绝尘记》第十二卷限定的最后期限交的稿，也就是昭新三千七百年的三月初七。
如果怀风真的是三千五百年断裂的，那么今年就是……三千八百年。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剑宗宗主更替，符游竟然半点也不知情。
因为时间在他不知不觉中多走了一百年，而他对这一百年中发生的事情毫无印象。
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身体现在怎么样了？
符游迫切地想从李岩嘴里撬出更多信息，但不论他的问询多么大声，屋里的两个人耳中都只有一片寂静。
僵持半晌，屋内空气却陡然一松。
际沧海声音不辨喜怒，就像刚才不是他放出威压一样，淡淡开口：“我的确为此而来。”
李岩额角一滴冷汗终于落下，他抬了下衣袖，借送茶的动作擦了下额角。
“剑宗可以为际门主重铸怀风——”“不必。”
际沧海打断，“我来问另一件事。”
对于际沧海的拒绝，李岩大概也早有所料。
剑修的修为和佩剑密切相关。
对于际沧海这样的剑修来说，不论是修复怀风，还是重新锻造一把剑，应该都不会再假借他手。
然后就听际沧海问：“剑宗铸术流传近万年，可曾见过剑灵？”
“剑灵？”
意料之外的问题，李岩有些讶异。
他摸了摸下巴，思索片刻，道：“剑器不比活物，修行本就艰难，恐怕要上万年才能修炼出灵智来。
“虽然我们铸剑师都相信名剑有灵，但昭新之纪这三千多年来所有新铸的名剑，从未听说过有一把生出剑灵的，即便是上一纪传说中的神剑太阴，也没有流传过剑灵传闻。”
“也就是说，‘剑灵’本就只存在于猜测之中，从未证实过存在？”
李岩斟酌着说：“也不能这么说。
剑宗记载，上一纪有人探访上古秘境，带出过生了剑灵的古剑，只是后来失传了。”
际沧海沉吟一声，道：“所以就算是剑朴，千年以前所铸之剑，也不可能生出剑灵。”
李岩先是点头，随即又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试探着问：“怀风剑可是发生了什么？”
际沧海并未隐瞒：“我闭关重铸此剑，铸成之时，在剑中感受到一丝非同寻常的气息。
那气息极为微弱，却能脱离我的控制，自行驱动此剑震动。”
李岩立刻露出一副闹鬼了的表情。
符·非同寻常的气息·游明目张胆、坐没坐相地倚在际沧海旁边的椅子里，恹恹地看着两人当着他的面讨论自己的存在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比际沧海更希望李岩能给出一个结论。
李岩却一头雾水：“这……际门主剑术己臻化境，不应该有法器脱离控制的情况啊……际门主，可否让晚辈看看此剑？”
他疑惑之下，忘了自己如今己经贵为宗主、不用再对际沧海晚辈相称，甚至迫切地向前探身。
际沧海微一点头，那把剑便朝着李岩飞了过去。
符游“哎呀”一声，被怀风剑从椅子上拽起，脚步踉跄一下就被牵了过去，顺势又在李宗主身旁的桌子上坐下。
这么被摆弄挺没面子，虽然没人看到，但符游还是有些不满地瞥了际沧海一眼。
……算了，跟听不到的人瞎计较什么。
符游认命低头，跟李岩一起好好打量起这把剑来。
现在光线充足，再加上刚才李岩说怀风剑断过，符游才发现这把剑虽然尺寸和怀风相同，剑身却比怀风剑更加漆黑。
李岩上手去摸。
符游还记得际沧海先前抚剑时自己那种寒毛首竖的感觉，立刻开口：“你别乱碰——”铸剑师粗糙的手指放在剑身上，想象中的诡异触感没有到来。
符游“咦”了一声，然后收回手。
李岩的手指在本该是剑铭的空白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想问这把剑是否还叫“怀风”，却生生忍住了。
他翻来覆去又打量半晌，才迟疑着说：“……看着无甚异常。
际门主，您所说那个，非同寻常的气息，现下还能让它重现吗？”
际沧海：“……”际沧海沉默片刻，沉声开口：“……剑灵。”
李岩尊敬地看着手里的剑。
际沧海也紧紧盯着这把剑。
半晌。
符游看到际沧海的唇角又抿紧了些。
符游叹了口气：“唉，我这人心善，最见不得场面如此尴尬了——”他摇了摇头，闭眼催动神识——“……嘶！”
长剑果真开始隐隐震动起来，李岩再次惊讶地看向际沧海，似乎想判断这不是际沧海在耍他。
际沧海一如既往面无表情，高深莫测地垂了下眼皮。
李岩：“难道真有剑灵？
师尊从未提过啊……际门主，您这剑灵还能做些别的吗？”
际沧海唇角又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再叫一声“剑灵”有点蠢，最后只清了下嗓子。
符游：“……”其实符游也有些好奇，自己还能驱策这剑做些什么。
于是他屏气凝神，试图增加对此剑的掌控——长剑发出轻微的嗡鸣，又震了震。
半点也不配合。
李岩大概看出了这把剑徒劳的努力，体贴又尴尬地：“好了，好了……”际沧海最后总结：“此剑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但那一抹意识十分微弱，就连我也无确切感应。”
李岩：“我虽从未亲眼见过剑灵，但也不难推测，器灵最是依赖法器本身的品阶实力，其次才是修为年岁。
际门主这把剑重铸过一次，恐怕还是有些损耗的。”
他终于说到正事，然后拿出一个匣子。
“家师说您多半是要自己炼剑的，因此托晚，我，将此物交给际门主。”
际沧海打开匣子，里面躺着黑漆漆一块，在阳光下却泛着冷白光泽。
天罡剑宗秘藏的天罡玄铁，即便一块玄铁的价格己经顶得上两个符游的悬赏金，剑宗弟子却也无人敢以身涉险、偷出去卖。
“这是当年家师锻造怀风时剩余的天罡玄铁。”
的确是一份非常贵重的礼物，际沧海点头道谢。
二人又就着铸剑之术探讨几句，一旁符游长长叹了口气。
这剑若是铸成，他不会就要长久地被困在剑中了吧？
这样想来，若是际沧海锤炼失败，毁了这把剑，他是不是就能……？
符游指节在脸颊上叩了叩，动作又停了下来，望着际沧海梳得齐整、却带着一缕白丝的鬓角出神。
剑修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修为与他的剑息息相关。
若是此时剑毁，就意味着际沧海的修为又要经历一次崩毁。
际沧海虽然大概是恨透了他，但符游却并不想毁了对方。
他担不起一个合体期大能的因果。
符游叹了口气，整个人朝后仰去，倒挂在桌子上发愁。
就在这时，却听际沧海声音一顿。
李岩立刻问：“可是有何异常？”
符游也睁开眼，耳朵竖了起来。
片刻后，只听际沧海缓缓道：“我方才，似乎感受到此剑传出的一丝烦闷情绪。”
李岩判断际沧海不是戏多的人，登时眼睛一亮：“那一定是剑灵在想办法与际门主沟通！”
符游也一拍脑门，坐了起来：“对啊，先让际观尘修剑，届时我的能力也会增强，不论是尝试沟通还是自己行动，都比现在这样什么也无法做到的情况要强。”
李岩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堆自己的猜测。
最后际沧海打算告辞，他才意犹未尽道：“其实除了剑宗，还有一个地方可能有关于剑灵的记载，和剑灵修炼之法。
“——北斗书院。”
符游本来己经跟着际沧海后面飘走了，听到他说这句话后，又猛地停下，瞳孔剧烈颤动起来。
北斗书院，天下之师。
那是真正的集百家之所长，不论凡人还是修士，皆是有教无类，仲灵界唯一伫立万年之久，却仍能保持中立、不偏不倚的最高权威。
三百年前，那里还是符游的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