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上的地震模型，数据缓慢滚动，地质层叠影像在屏幕中扭曲、碰撞，模拟出海沟断层崩裂的画面。
那一刻，林寂仿佛能听见地下岩层撕裂的声音，像是一头蛰伏己久的野兽，即将苏醒。
他微微眯眼，将模型拉至最小，开始逐个比对历史档案。
编号0026，沿海地震预案，五年前。
编号02***，沿海地震预案，明日执行。
两组数据重叠的瞬间，林寂看到了惊人的相似之处。
断层位置一致，震源深度相同，就连投放设备的型号编号都完全一致。
“……是同一批设备。”
林寂指尖微微颤抖，心跳几乎要失控。
五年前，那场摧毁他家乡的灾难，只是这场“复制地震”的前奏？
难道五年前的灾难，只是这场试验的第一次尝试？
他深吸一口气，按下打印按钮，将两份文件拷贝出来，夹入文件袋中。
如果明日的地震再度发生，或许他能找到那场灾难背后的确凿证据。
林寂起身，正要离开，忽然察觉到身后有一道目光。
“深夜加班，不太符合策划部的风格。”
陆鸣靠在门口，手里端着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目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林寂手中的文件袋。
“数据太多，需要核对。”
林寂语气平静地回应。
陆鸣抿了一口咖啡，径首走了过来，一手搭在林寂办公桌上，目光落在那份刚打印的文件上：“五年前的沿海地震资料？
你对这场地震很感兴趣？”
林寂暗自攥紧掌心，面不改色：“祁部长让我学习过去的案例，确保明日执行时没有疏漏。”
“哦？”
陆鸣眯起眼，低头看了眼屏幕上残留的模型，“看来祁远川还挺看重你。”
林寂没有接话，站起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陆鸣的声音再次响起：“五年前的那场地震……听说死了很多人，你怎么看？”
林寂脚步微顿，压抑着心头翻涌的情绪，低声道：“我负责策划，不负责感情。”
陆鸣轻笑了一声：“很好，你越来越像这家公司的人了。”
——可我并不想成为这家公司的一部分。
林寂没有回头，径首离开监测站。
第二日，地震执行日。
天空阴沉，沿海城市迎来一场突如其来的降温，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潮湿感，仿佛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林寂站在执行站的观景台上，望着远处海岸线尽头的城市灯火，心脏紧绷得像是一根随时可能断裂的琴弦。
“林寂，设备己部署完毕。”
身后传来灾害实施部成员的汇报声。
“时间。”
林寂平静地问道。
“一小时后，震源点释放。”
林寂点头，扫了一眼现场。
实施部的技术人员正在最后调试投放装置，紧张而有序地完成所有前置工作。
远处，陆鸣站在队伍前方，双手环胸，目光冷静地俯瞰着整个监测站，就像即将摁下猎枪扳机的猎人。
“林寂。”
陆鸣朝他招了招手。
林寂走过去，两人站在观景台的边缘，俯视脚下广阔的城市。
“看见下面了吗？”
陆鸣指着远方的居民区，语气漫不经心，“这些人完全不知道，一个小时后他们脚下的土地会塌陷。”
林寂的目光顺着陆鸣的手指落在城市中心，那个方向，正是五年前他家乡的废墟所在。
“你觉得，他们应该知道吗？”
林寂问道。
陆鸣收回手，淡淡地笑了：“知道又能怎样？
人类天生健忘，灾难过去后，他们会在废墟上重新建房，庆祝重生。”
“然后，再次倒下。”
“是啊，重建是为了下一次摧毁。”
陆鸣眯起眼睛，语气意味不明，“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可有些废墟，永远无法重建。”
**林寂在心中默念，眼底浮现出五年前那片荒芜的土地。
执行倒计时：30分钟。
林寂站在指挥台前，注视着逐渐逼近的倒计时，内心的矛盾感愈发强烈。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地震将在半小时后爆发，死伤人数将不可估量。
但如果现在终止计划……他的身份就会暴露，过去数月的潜伏将前功尽弃。
他缓缓伸出手，准备将参数调低，将地震控制在安全范围内，尽可能减少损失。
就在此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林寂猛地回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祁远川。
“你在做什么？”
祁远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平静得像是夜晚的海面。
林寂沉默片刻，低声道：“调整参数，减少震感。”
祁远川微微一笑，松开了手：“你有你的想法，我不干涉。
但记住，每次灾难的投放，都是经过董事会审核的，你调整的，不只是数字，还有整个世界的平衡。”
林寂收回手，指尖微微发凉，额角渗出细汗。
“继续吧。”
祁远川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林寂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深吸一口气，将参数维持在原值。
倒计时归零。
远方的大地，开始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