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月光下的文字
他打开门，林雯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个鼓鼓的公文包，身后还拖着一个小型行李箱。
她的头发松散地扎在脑后，几缕碎发被雨水打湿，贴在脸颊上。
眼镜片上蒙着一层细密的水珠，让她不得不微微仰头才能看清周默。
"你打算搬家？
"周默侧身让她进来，指了指那个行李箱。
林雯脱下湿漉漉的外套挂在门边，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这些是我从图书馆和档案馆找到的资料，可能对我们有帮助。
"她瞥了一眼工作台，"手稿状态怎么样？
""稳定住了，但..."周默犹豫了一下，不确定是否该告诉她今天发生的怪事。
林雯己经走到工作台前，从行李箱里取出一盏特制的护眼灯安装在桌边。
灯光下，她注意到周默欲言又止的表情："怎么了？
""今天我去见了程家的后人，程雪。
"周默斟酌着词句，"她的反应...很奇怪。
似乎非常害怕手稿内容被破译。
"林雯的手停顿了一下："你告诉她我们在研究这个？
""她自己知道的。
我一提到虚实之境，她就..."周默模仿程雪当时惊恐的表情。
林雯的眼睛亮了起来："有意思。
这说明手稿内容对她或她的家族有特殊意义。
"她迅速从行李箱里取出几本古籍和一台笔记本电脑，"我查到了些关于程家的资料。
他们确实不简单。
"周默拉过两把椅子，两人并肩坐下。
林雯身上淡淡的雨水气息混合着一丝柑橘香水味，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清晰。
"看这个，"林雯翻开一本发黄的县志，"《光绪十七年凌州府志》记载，程家是当地望族，出过好几位进士。
但在光绪二十三年，整个家族——注意，是整个家族——突然从凌州消失了。
""迁移了？
""不，是消失。
"林雯的指尖轻轻点着书页，"一夜之间，宅院空无一人，家具陈设完好，甚至餐桌上还有未吃完的饭菜。
官府调查无果，最后以举族迁徙草草结案。
"周默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有多少人？
""按族谱记载，当时程家主支共有三十七人，包括仆人。
"林雯翻到另一页，"更奇怪的是，三年后，程家宅院在一场大火中化为灰烬，而当时住在里面的，据说是程家的远亲。
"周默想起程家老宅里那些奇怪的金属装置："你觉得这和我们手上的手稿有关？
""很可能。
"林雯打开笔记本电脑，调出一个文档，"我对比了手稿中的符号系统和己知的几种秘传文字，发现它与清代一些秘密教派使用的文字有相似之处，但更加复杂。
"她指着屏幕上的一组符号："特别是这个反复出现的图案，在道教秘文中代表界或门，而在萨满符号中则象征彼世。
"周默凑近屏幕，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那个符号与今天在他眼前变化重组的一模一样。
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告诉林雯今天发生的一切。
听完他的描述，林雯的眉头越皱越紧："你确定不是错觉？
""我希望能是。
"周默苦笑，"但那些符号确实移动了，就像...被某种磁场吸引的铁屑。
"林雯沉思片刻，突然站起身："我们需要先破译出第一部分内容。
根据你看到的符号变化，我有个猜测..."两人埋头工作到深夜。
林雯负责文字破译，周默则根据她的指示小心处理手稿的每一页，寻找可能的隐藏信息。
窗外，雨又开始下了，敲打着玻璃，像无数细小的手指在叩门。
"找到了！
"凌晨一点多，林雯突然轻呼一声，"这是开头部分，我大致翻译出来了。
"周默放下手中的工具，凑过去看她的笔记。
林雯的字迹工整有力，写着："余程景，字明远，光绪二十二年始记于此。
虚实之境，非幻非梦，乃天地间一大奥秘也。
实者，可见可触；虚者，无形无质，然二者相倚相生，如影随形。
余自虚境来，避祸于实，然彼之追索者终将至...""这读起来像..."周默斟酌着词句。
"像是一个来自平行世界的人的记录。
"林雯的声音因兴奋而微微发颤，"如果这是真的，程景声称自己来自虚境，为逃避某些追索者而藏身我们的世界——他所谓的实境。
"周默摇摇头："这太...""荒谬？
"林雯挑眉，"那你今天看到的移动符号怎么解释？
"周默无言以对。
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突然注意到手稿在灯光下似乎有极细微的反光，就像某些部位涂了一层看不见的清漆。
"林雯，把灯关掉。
""什么？
""关掉灯，快。
"林雯疑惑地按下开关，工作室陷入黑暗。
只有窗外的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微弱光影。
起初什么也没发生。
然后，慢慢地，手稿上开始浮现出淡淡的蓝绿色光芒，像夜光涂料一样，但更加柔和、自然。
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些发光的符号正在缓缓移动，重组，就像有生命一样。
"天啊..."林雯的声音几乎听不见。
两人屏息看着那些符号在手稿表面流动、旋转，最终形成一个全新的图案——一个由复杂纹路组成的圆形，中心是一个清晰的汉字："镜"。
就在图案完成的瞬间，工作室的某个角落传来一声清晰的金属碰撞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周默猛地转头，但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
"别动。
"林雯轻声说，她的手不知何时抓住了周默的手臂，指甲几乎掐进他的肉里，"看手稿..."周默转回视线，发现图案再次发生了变化。
发光的符号重新排列，这次形成了一行清晰的文字："青林观地下，镜在彼处。
"然后光芒渐渐暗淡，最终完全消失。
工作室重归黑暗，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和窗外永不停歇的雨声。
周默摸索着打开灯，强光让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眯起眼。
手稿静静地躺在工作台上，看起来和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但林雯笔记本上记录的地址证明那不是幻觉。
"青林观..."周默喃喃自语，"这名字有点熟悉。
""地图。
"林雯突然说，"你昨天发现的那张地图，上面是不是有个地名是青林口？
"周默从抽屉里取出那张地图，在灯光下展开。
确实，在红圈附近标注着"青林口"三个小字。
"青林观应该就在那里。
"林雯的声音因兴奋而提高，"我们需要去这个地方，越快越好。
"周默正要回答，工作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不，那声音更像是砸。
两人吓了一跳，对视一眼。
"周默！
我知道你在里面！
开门！
"是程雪的声音，但比白天更加激动，几乎带着哭腔。
周默犹豫了一下，还是走过去开了门。
程雪几乎是跌进来的，浑身湿透，头发贴在脸上，眼睛通红。
她看到工作台上的手稿和林雯，表情瞬间变得狰狞。
"你给她看了？
"程雪的声音颤抖着，"你竟然给外人看这个？
""林教授是语言专家，她能帮助我们理解——""理解？
"程雪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突然冲向工作台，伸手就要抓那叠手稿。
林雯反应极快，一把按住手稿："程小姐，请冷静。
我们只是在做学术研究——""学术？
"程雪的手停在半空，眼中闪过一丝讥讽，"你们以为这是某种古代文献研究？
看看你们的眼睛！
"周默这才注意到，林雯的眼睛下方出现了淡淡的青色，和他自己在镜中看到的一样——像是极度疲劳导致的黑眼圈，但发展得太快了。
程雪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某种可怕的平静："你们己经开始被虚境影响了。
每一次接触手稿，每一次解读那些文字，都在把你们拉向那个世界。
"工作室陷入沉默。
雨声突然变得很大，像是无数人在屋顶上奔跑。
"你知道青林观的事。
"周默突然说，这不是问句。
程雪的脸色变了："你们怎么知道这个地方？
""手稿告诉我们的。
"林雯平静地回答，"在月光下，那些符号重组成了一个地址。
"程雪像是被雷击中一样僵在原地。
她缓缓摇头，嘴唇颤抖："不...不可能...只有守护者才能...""守护者？
"周默追问。
程雪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在手稿和周默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停在周默脸上，像是在寻找什么。
突然，她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混合着震惊、恐惧和一丝...希望？
"你的眼睛..."她轻声说，"你看到符号移动的时候，是不是还听到了什么？
"周默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像是很多人在低语...听不清内容。
"程雪深吸一口气，突然做出了一个出人意料的举动——她跪了下来，在周默面前低下了头。
"终于..."她的声音带着哭腔，"三百年了...终于等到你了，解读者。
"周默和林雯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窗外的雨声中，似乎夹杂着某种不自然的、像是金属摩擦的声音，由远及近，又迅速消失。
程雪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明天我带你们去青林观。
现在，我们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为什么？
"林雯问。
"因为他们己经找到你们了。
"程雪说，声音低沉而恐惧，"听，雨停了。
"周默这才注意到，窗外的雨声确实突然停止了，整个城市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
然后，在远处的某个地方，传来了第一声钟响——深沉的、震颤的钟声，在午夜显得格外不合时宜。
"那不是教堂的钟。
"程雪站起来，迅速拉上窗帘，"那是警钟。
他们来了。
""谁来了？
"周默问，但内心深处，他己经知道了答案。
程雪看着他，眼中是纯粹的恐惧："追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