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老了老了，竟然没有家了
墙壁上，儿女上学时得的满墙奖状不见了，儿女从小学到大学的课本也没有了，里面的家具焕然一新。
崭新的布艺沙发、崭新的席梦思床、崭新的枕头被褥……桃花这里看看，那里瞅瞅，却没看到属于自己的一样东西。
“我家里的东西呢？
你都给我扔哪里去了？
我不是说，先给我放到一边去，等我回来再收拾的吗？
那个年轻人没给你说吗？”
吴保国倚在屋门框上，听着桃花连珠炮似的发问，不错眼珠地盯着桃花，“刚才你侄子也说了，都让你弟弟给拉走了，想要什么东西你得问他要。”
“你不知道，我弟弟属貔貅的，无论什么东西进了他的手，要是要不回来的，都得拿钱再买回来。
你说你咋不等我三天呢？”
“三十年前你不也没等我的吗？”
吴保国一语双关，幽幽道。
桃花有些难为情，低下头来：“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还记着呐？
算了，我走了。”
“哎，你家都卖了，今晚住哪里？”
“上弟弟家住。”
“要不咱俩挤挤？”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你不怕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走了！”
桃花想笑，她能和他一起睡么？
那岂不让村邻把舌头都嚼断？
桃花又好想哭，真是天意弄人啊！
自己卖了房子贴补了儿子的房贷，却被儿媳撵出家门，临走还发狠说，“你再踏入我家半步，看我不把你的腿给砸断！”
唉！
桃花叹气，现在不得不去求她那个混账弟弟收留她。
看着甄桃花背着大包小包离去的背影，吴保国心内一揪，喊：“哎！
你不是说在城里跟着儿子住，不回来了吗？
咋又回来了？”
吴保国的声音传来，犹如刀子一样再次切割桃花的心，要是能在城里住，她又哪能急慌慌地赶回来呢？
甄桃花不想回答，她忍了泪，急匆匆奔向另一条巷子的尽头，那里，是她后娘和后娘生的弟弟家。
甄桃花在门外站了很久，好好收拾一下表情，将嘴角狠狠往上提起，做出微笑表情，这才去推开弟弟家门。
甄桃花的后娘七十多岁，身体还算硬朗，正在院子里喂鸡。
后娘见桃花来了，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开口就骂：“你个猝死鬼你还敢回来啊？
眼看着你侄子就要结婚了，你不但不帮忙，还去你儿子家溜达，一看你就是出去躲事的。”
“娘，我今晚能在这里住一晚吗？”
“你不是有家吗？
为啥上我这里住？”
后娘冷冷道。
“我的家己经卖了，房款贴补给磊磊，在城里买房了。”
“哟！
这不是我那有钱的大姑姐回来了吗？
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
桃花弟媳夏翠花从屋里走出来，满脸横肉，颧骨很高，阴阳怪调的，一看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
“我……”桃花在心里琢磨着要怎么说，“磊磊他丈母娘报了退休，现在去磊磊家看孩子了，我没地儿住，就回来了。”
“哟！
莫不是你亲儿子不要你了吧？”
弟媳夏翠花刻薄高亢的声音传来，首扎桃花的心。
“我，我就想在这里暂住一晚上，明天我就出去找房子。”
桃花将头低到尘埃里。
“让你把卖房子的钱分一半给我们吧，你还不愿意。
啧啧，现在被亲儿子抛弃了吧？
既然你亲儿子都不收留你，我们也没那义务收留你。
甄大勇，听到了没？”
“听到了。”
甄桃花的弟弟甄大勇从屋里走出来，抽一口烟，将烟***狠狠扔出去，“我看这个外甥欠修理了！”
“那我今晚住哪间屋？”
桃花怯怯看着弟弟两口子。
“镇上不是有宾馆吗？
你可以去住啊，你卖房子卖了十万块钱呐，那么多钱，想住多久都行！”
夏翠花刻薄地道。
“我，我的钱都给儿媳妇了，她只给我留了一张火车票的钱，我现在一分都没有了。”
甄桃花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
夏翠花站在院子里，指着房屋，“你看，咱娘在那屋住着，小强在那屋住着，我们俩人在那屋住着，只客厅这么点的小地方，都转不开腚，你难道还要在这里打地铺？”
“我只住一晚上就行，明天我就出去找住的地方。”
桃花低声下气。
夏翠花推搡桃花，“听不懂人话还是怎的？
问你借五万块钱你都不肯，现在没地方住了，倒是想起娘家人了？
恕不接待！”
“弟妹，你不能这么说，盖你这房子时，我当时也是出了两万块钱的，我住一晚上总行的吧？”
桃花继续祈求。
“哟！
你说这话也不嫌磕碜，你可是大勇的亲姐姐，帮亲弟弟盖房子才出两万块钱，也好意思说！”
桃花想想这些年的委屈，没有一个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人。
就算那时候和前夫打架，她都没有娘家可回。
桃花越想越委屈，索性破罐子破摔。
“这么些年了，我拿你们当最亲的人，你们拿我当什么了？
父亲有病了，你们把他撵到我家，我一伺候就是三年，气得磊磊爸跟我打了离婚。
你们结婚时，还是我的彩礼给你们当了彩礼，你们一分陪嫁都没给我。
你们这座房子我不光出钱了，还出大力了，那么多石匠，都是我管的饭。”
桃花越说越气，后娘上来一巴掌呼在她的脸上，顿时起了五个红指印。
“你个狼心狗肺的死丫头，你亲娘死时你才三岁，要不是我拉巴你，你早就饿死了，你还能长这么大？”
“我觉得我己经还清了……”面对后娘的强势，桃花的声音还是弱了下去。
“古人都说，生身母不如养身父，更何况我是你后娘。
我不求你能给我养老送终，大勇可是和你一个爹的亲弟弟，你不帮他能帮谁去？！”
“可我也需要你们的帮忙啊娘！
咱不能剃头挑子一头热。
我也有血有肉，我也有委屈，您咋对我这么狠心呢？”
“我狠心？
我哪点狠心了？
你长这么大，你就说吃没吃过我做的饭？
穿没穿过我做的鞋？”
后娘又一巴掌呼过去，清脆的巴掌声传到大门外。
大门外早就聚集起一堆看热闹的人了，他们都削尖了脑袋往大门前站。
吴保国混在人群里听着，那巴掌声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心内一疼，很想站出来给桃花撑腰。
可他又是她什么人呢？
别说恋人了，现在就连普通的庄邻都不是。
众人议论声起，“这后娘当的，啧啧，拿着不是当理说，也是没谁了。”
“是啊是啊，桃花给她娘家出了多少力都是有目共睹的，她除了照顾桃园，还要趁着农闲去大集上塌煎饼，热死累死的，养活着两个家。”
“是呀，真没见过这么没良心的后娘，打这两巴掌，我都觉得脸疼！”
但大家说归说，没有一个上前拉架的。
吴保国想去保护桃花，但现在人多嘴杂，以他们以前的恋人关系，他要是贴身上去保护她了，让她如何在村里自处？
“让开让开！
都围在我家门口干嘛？
找挨揍吗？”
大家回头一看，是甄小强回来了，摩托车上还带着一个打扮妖冶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