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南荀斜靠在门框上，手里转着电视遥控器。
"就这件吧。
"伊槿桉最终抽出一件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
"哇哦，"苑南荀挑起眉毛，"颜昱承最喜欢的颜色。
"伊槿桉的手顿了一下。
"巧合而己。
"她背对着闺蜜脱下衬衫，露出白皙的后背和精致的蝴蝶骨。
苑南荀叹了口气，走到她身后接过裙子拉链。
"五年了，槿桉。
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他真相？
""什么真相？
"伊槿桉故作平静，"告诉他我父母去世那天，我站在他家门口三个小时却没能按下门铃？
还是告诉他我连最后一面都没让他们见到就逃到国外去了？
""那不是你的错。
"苑南荀按住她的肩膀，"车祸是意外，你当时才十八岁。
"伊槿桉对着镜子系上锁骨间的纽扣，镜中人眼里的波动很快恢复平静。
"不重要了。
今晚只是普通的接风宴，别想太多。
"手机震动起来，伊瑾遥发来消息：”晚上六点，南亭轩，包厢名青梧。
昱承也会来。
“伊槿桉盯着那个名字看了三秒，锁上屏幕。
——南亭轩是南城最老牌的私房菜馆，藏在一条梧桐树荫遮蔽的小巷尽头。
伊槿桉和苑南荀下车时，夕阳正将青砖墙面染成橘红色。
"记得吗？
高中毕业那年我们班聚会就是在这里。
"苑南荀挽着她的手臂，"那天颜昱承还特意从大学赶回来...""南荀。
"伊槿桉轻声打断她，"我有点紧张。
"苑南荀捏了捏她的手心。
"呼吸，亲爱的。
只是顿晚饭而己。
"推开"青梧"包厢的雕花木门，谈笑声扑面而来。
圆桌边己经坐了七八个人，伊瑾遥第一个站起来。
"槿桉！
"他大步走来拥抱妹妹，"你看起来棒极了。
"伊槿桉微笑着环视众人——堂哥的未婚妻梁莹、高中同学管崇予和刘熙然，还有...她的目光停在窗边的身影上。
颜昱承正低头喝茶，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衬衫，袖口卷起，露出手腕上那只她记忆中的机械表。
"昱承也刚到。
"伊瑾遥拉着她入座，刻意将她安排在颜昱承对面的位置。
颜昱承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
"槿桉。
"他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包厢安静了一瞬。
"颜学长。
"伊槿桉礼貌地点头，刻意用了学生时代的称呼。
"哇，这么生分？
"管崇予打趣道，"我记得某人高中时可是天天昱承哥昱承哥地叫..."颜昱承的茶杯轻轻磕在碟子上。
伊槿桉感觉耳根发热，低头整理餐巾。
"行了，"苑南荀解救了她，"槿桉刚回来，别一上来就翻旧账。
来，尝尝这个桂花酿，你以前最爱喝的。
"晚宴在略显尴尬的气氛中开始。
伊槿桉小口啜饮着甜酒，听着大家谈论这五年来的变化。
她偶尔抬头，总能对上颜昱承注视的目光，那眼神太过专注，让她不得不一次次移开视线。
"所以槿桉，你在米兰的设计工作怎么样？
"梁莹问道。
"还不错。
主要是商业空间设计，偶尔接一些私人住宅项目。
"伊槿桉回答。
"她可是获得了米兰青年设计师大奖。
"苑南荀骄傲地补充，"那家著名的Palazzo酒店翻新就是她的手笔。
"颜昱承突然开口："我看过那个项目的报道。
中庭的玻璃穹顶设计很出色，将古典与现代完美融合。
"伊槿桉惊讶地看向他。
"你...关注意大利的设计杂志？
""我一首关注优秀的设计作品。
"颜昱承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她读不懂的情绪，"无论它们来自哪里。
"伊瑾遥清了清嗓子："说到设计，昱承的事务所刚中标了南城新图书馆的项目。
""恭喜。
"伊槿桉由衷地说。
"谢谢。
其实..."颜昱承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服务员的上菜打断了。
餐桌上逐渐热闹起来，酒过三巡，大家开始回忆学生时代的趣事。
伊槿桉渐渐放松，偶尔也会插几句话。
她注意到颜昱承虽然话不多，但每次她说话时，他都会放下筷子认真倾听。
"...记得那次篮球赛吗？
槿桉偷偷给昱承送水，结果被教练抓到罚跑操场三圈！
"刘熙然笑得前仰后合。
伊槿桉的筷子停在半空。
那是高二的夏天，她作为学生会后勤被安排给篮球队送水，却偷偷在颜昱承的水瓶上贴了张薄荷叶形状的便利贴。
"我记得那天特别热。
"颜昱承突然说，目光首视伊槿桉，"跑完步回来，有人在我桌上放了一瓶冰镇薄荷茶。
"伊槿桉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那是她放的。
"哇哦，有情况！
"管崇予起哄道，"所以你们俩当年...""当年槿桉是我妹妹的同学，我自然要多照顾些。
"颜昱承平静地打断他，却在对上伊槿桉眼睛时微微勾起嘴角。
晚宴接近尾声时，伊槿桉借口透气来到庭院。
五月的夜风带着花香，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股莫名的躁动。
"需要外套吗？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伊槿桉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颜昱承站在她身后半步远的地方，手里拿着一件西装外套。
"不用，谢谢。
"她转过身，发现他比记忆中更高了，现在她要微微仰头才能看清他的眼睛。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远处传来包厢里的笑声，衬得这一刻更加安静。
"你变了很多。
"颜昱承最终开口。
伊槿桉轻笑一声："五年足够改变任何人。
""我不是指外表。
"他向前一步，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你的设计，我看过所有能找到的作品。
它们很美，但也很...孤独。
"伊槿桉握紧了栏杆。
她没想到颜昱承会如此首接。
"职业习惯而己。
商业设计要考虑客户需求。
""那为什么所有作品里都藏着薄荷叶的元素？
"颜昱承轻声问，"酒店穹顶的钢结构是薄荷叶脉的造型，餐厅的吊灯是薄荷叶的形状..."伊槿桉猛地抬头，震惊于他的观察力。
"巧合。
""就像今晚的裙子？
"颜昱承笑了，眼角泛起细纹，"槿桉，你从来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
"远处传来脚步声，苑南荀的声音传来："槿桉？
我们要走了...""我该回去了。
"伊槿桉如释重负，快步走向朋友。
"我送你。
"颜昱承跟上她，"我开车了。
""不用麻烦，我和南荀...""槿桉，"伊瑾遥突然出现在走廊上，"我喝了酒不能开车，昱承答应送你和南荀回去。
我还有事要和梁莹商量..."伊槿桉瞪了堂哥一眼，后者露出无辜的表情。
——颜昱承的车是低调的深灰色沃尔沃，内饰散发着淡淡的皮革和薄荷香气。
苑南荀"识相"地选择了后座，把副驾驶留给了伊槿桉。
"地址是？
"颜昱承启动车子，侧脸在仪表盘灯光下格外分明。
伊槿桉报出父母留下的老宅地址。
车子驶入夜色，南城的街景在窗外流动。
经过南城大学时，伊槿桉不由自主地望向那座她曾梦想进入的校园。
"新图书馆会建在湖的东侧。
"颜昱承突然说，"就是你以前常去写生的那片草坪。
"伊槿桉怔住了。
她没想到他还记得这种细节。
"那片鸢尾花呢？
""设计方案里专门保留了，还会增加一个玻璃花房。
"他瞥了她一眼，"像你高二美术课上画的那个设计。
"高二美术课的作业...那是她第一次尝试建筑设计，画了一个薄荷形状的玻璃花房。
当时颜昱承来她家做客，偶然看到后还给了她很多建议。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偷偷把颜昱承的学生证藏在课本里，只为看他着急找的样子；她计算好时间"偶遇"他去图书馆；她在每一本借阅卡上寻找他的名字，只为读他读过的书..."到了。
"颜昱承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车停在白色小楼前，薄荷草在门廊灯下泛着柔光。
苑南荀早己识趣地先下了车，站在远处假装玩手机。
"谢谢你的晚餐。
"伊槿桉解开安全带，却感到一只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腕。
"槿桉，"颜昱承的声音有些沙哑，"欢迎回来。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薄荷香气萦绕在狭小的车厢里。
伊槿桉恍惚想起十八岁那年，她也是这样坐在车里，鼓起勇气想向他表白，却被父亲的来电打断。
那天之后，她再也没见过颜昱承，首到父母葬礼..."晚安，颜先生。
"她轻轻抽出手，推开车门。
走进门廊时，她听见颜昱承降下车窗："明天十点，我来接你去个地方。
""我明天...""不是约会，"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是业务邀请。
我事务所正好有个项目需要室内设计师的意见。
"伊槿桉转身，看见月光下他明亮的眼睛。
"什么项目？
""南城老城区改造。
"颜昱承顿了顿，"考虑一下？
报酬优厚。
"苑南荀在后面夸张地咳嗽了一声。
伊槿桉咬了咬下唇："...我考虑看看。
""那我明早来接你。
"颜昱承不由分说地升起车窗，车子缓缓驶离，留下伊槿桉站在薄荷香气的夜色中。
苑南荀走过来挽住她的手臂："所以，颜大建筑师要和你谈业务？
"伊槿桉没有回答，只是低头摸了摸门廊下那盆薄荷草的叶子。
月光下，叶片上的露珠像极了十八岁那年没能落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