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怔看着满手红色颜料，视线顺着滴落的痕迹上移——原本素白的课桌上，狰狞的"滚出去"三个血字正在朝阳下泛着诡异的光。
"哎呀，新同学的座位怎么这样了？
"林薇薇甜腻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她今天特意涂了晶亮唇彩，像条吐信的毒蛇，"该不会是招惹了什么人吧？
"教室里响起窸窣的笑声。
纪念沉默地掏出湿巾，擦到第三遍时发现字迹是用丙烯颜料写的，越擦越在木质纹理里晕开，像道溃烂的伤口。
"让开。
"沈逸尘的声音裹着秋霜劈开人群。
他拎着桶清水重重放在课桌上，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头，露出里面黑色卫衣。
少年修长的手指捏着钢丝球浸入水中，溅起的水花惊得围观人群后退半步。
"班长要亲自帮忙啊？
"林薇薇指尖绕着发尾，"听说昨天有人看见你们在仓库......""监控录像需要调出来看看吗？
"沈逸尘头也不抬，钢丝球摩擦桌面的声响尖锐刺耳，"上周丢失的物理实验报告，好像也是在仓库附近不见的？
"林薇薇脸色瞬间煞白。
纪念注意到她今天戴了新的珍珠发卡，和她妈妈朋友圈里那条"女儿竞赛获奖"的配图一模一样——那场比赛，纪念记得冠军本该是因病缺考的另一个女生。
"要上课了。
"沈逸尘突然转身，带着颜料的水珠甩在林薇薇崭新的小皮鞋上。
他抓起纪念的手腕往外走，掌心有常年打篮球留下的薄茧，"带你去领新桌椅。
"走廊穿堂风掀起纪念的裙摆，她试图抽回手："我可以自己......""别动。
"沈逸尘握得更紧，拇指无意识摩挲她腕间跳动的脉搏，"他们在看。
"纪念这才发现沿途教室都有人探头张望。
少年滚烫的体温透过相贴的皮肤传来，让她想起昨夜那块奶糖，此刻正在校服口袋里硌着肋骨。
储物间铁门吱呀开启的瞬间，霉味裹着灰尘扑面而来。
沈逸尘松开手，从杂物堆里拖出折叠课桌时，后颈凸起的骨节上沾了蛛网。
纪念下意识伸手去拂，却在触及他皮肤的刹那触电般缩回。
"沾到了。
"她垂眼盯着自己的球鞋。
沈逸尘怔了怔，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后颈："这里？
"纪念被烫到似的跳开，后背撞上生锈的铁架。
昏暗光线下，她看见少年得逞的笑意从眼底漫上来，这才意识到被捉弄了。
"沈逸尘！
""到。
"他立正敬礼，指尖还滴着水，"需要搬运工还是保镖？
套餐可以打折。
"纪念抱起课桌就走，却听见身后传来闷哼。
回头看见沈逸尘蹲在地上，校裤膝盖处渗出血迹——刚才拖桌子时被铁片划破了。
"你是笨蛋吗？
"纪念摔下桌子去翻急救箱。
"关心我？
"沈逸尘仰起脸笑，冷汗顺着下颌线滑进衣领。
他看着少女咬牙切齿地给自己涂碘伏，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阴影，突然希望这道伤口再深些。
上课铃刺破暧昧的寂静。
纪念手一抖，棉签重重按在伤口上，沈逸尘倒吸冷气的声音让她莫名解气。
起身时却发现他手里攥着自己那袋豆浆，吸管口还留着浅浅的齿痕。
"赔你的。
"沈逸尘变魔术似的摸出盒草莓牛奶，生产日期标签被小心撕掉了——这是昨天家政课他烤焦三炉饼干才换来的奖励。
他们抱着桌椅回到教室时，数学老师己经站在讲台上。
李乾斜倚在后门，嚼着口香糖吹了个泡泡："沈公子迟到二十分钟，是去给新同学造皇宫吗？
"全班哄笑中，纪念发现自己的座位旁多了把椅子。
沈逸尘面不改色地把新桌子放在最后一排："报告老师，我的桌椅坏了，暂时在这里挤挤。
"李乾差点被口香糖呛住。
他看着发小一本正经地把课本铺在纪念旁边，用气声说了句"牛逼"，换来沈逸尘藏在桌下的中指。
这堂课格外漫长。
纪念努力盯着黑板，却总能感受到身侧灼热的视线。
沈逸尘的草稿纸上画满凌乱的线条，仔细看都是同一个侧脸的轮廓。
当他在抛物线方程旁画下第五颗星星时，纪念终于忍不住小声问："你不上课吗？
""在思考更重要的事。
"沈逸尘转着笔，余光瞥见林薇薇频繁回头，"比如怎么让讨厌的人消失。
"下课铃响起的瞬间，李乾像头猎豹扑过来勾住沈逸尘脖子："体活课三对三，缺个前锋。
"他冲纪念眨眨眼，"借你同桌一用？
"篮球场欢呼声震耳欲聋。
沈逸尘带球突破时，黑色卫衣被风鼓起，露出截劲瘦的腰线。
纪念站在走廊窗前，看着他在三分线外起跳，球划出完美弧线的刹那，林薇薇的跟班突然撞了她一下。
"借过。
"短发女生抱着作业本冷笑，"好狗不挡道。
"纪念沉默侧身，却在对方经过时闻到熟悉的栀子香水味——和她被弄脏的英语作业本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转身朝教室跑去，果然在垃圾桶里找到了被撕碎的作业本，碎片上还留着鞋印。
体育馆更衣室里，沈逸尘拧开矿泉水浇在头上。
李乾对着储物柜镜子抓头发："赌不赌？
新同学现在肯定在哭。
"金属柜门被踹出巨响。
沈逸尘扯下护腕扔在长椅上，水珠顺着喉结滚进衣领："那群女的......""安啦。
"李乾抛来罐可乐，"英雄救美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他们撞开更衣室门的瞬间，正看见纪念踮脚去撕公告栏上的照片。
那些***于仓库的借位照被拼成恶俗的桃心，红色马克笔写着"三年八班公交车"。
沈逸尘觉得血液在耳膜里轰鸣。
他冲过去时，纪念正平静地擦掉脸上的口水渍。
她手里攥着从照片背面揭下的双面胶——带有林薇薇常用的樱花香味。
"让开。
"纪念的声音比平时更冷。
她推开沈逸尘走向女厕所，却在拐角被抓住手腕。
"交给我。
"沈逸尘指尖在发抖，不是愤怒而是后怕。
如果他没有折返，如果李乾没有多嘴......纪念突然笑了。
这是沈逸尘第一次见她笑，像冰层下涌动的春水："你知道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吗？
"她抽出被握红的手腕，"不是对抗，是让她够不到你。
"当天放学后，所有教师邮箱都收到了匿名举报信，附带林薇薇篡改竞赛作品的证据。
而沈逸尘翻遍垃圾箱，找到了纪念被撕碎的作业本，熬夜用透明胶带拼贴完整。
次日清晨，纪念在课桌里发现作业本时，里面夹着张便签纸。
少年张狂的字迹力透纸背："装乖的小孩会有糖吃——但撕咬的狼崽更可爱。
"窗外飘起细雨，她望向正在收伞的沈逸尘。
他发梢沾着水珠，正把湿透的英语书往李乾脸上拍。
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少年突然回头，隔着喧闹的人群，用口型说了三个字。
纪念低头摩挲便签纸边缘，在"狼崽"两个字上轻轻画了个圈。
母亲的声音仍在脑海萦绕，但此刻她更想相信，也许真的有不会融化的雪，与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