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夜探太庙,虽未得青铜匣核心,却以“菌种救世”之说触动嬴稷。
正当新旧之争胶着时,魏国中大夫张仪挟连横之策入秦,咸阳宫再掀波澜。
咸阳宫的青铜烛树烧到第三根灯芯时,殿角传来环佩轻响。
嬴稷抬眼,见来客身着楚锦深衣,腰间玉珏刻着魏豹纹,却梳着齐地的阴阳髻——正是两月前在大梁酒肆见过的张仪。
此人当时醉卧酒坛堆中,却能口若悬河纵论天下“横则秦帝,纵则楚王”,此刻踏入秦殿,目光如炬,先扫过甘龙案头的《商君书》,才长揖到地:“外臣张仪,为公子献‘强秦九策’。”
“先生既知商君之法,当知秦贵耕战。”
甘龙率先发难,手中竹简“啪”地拍在青铜鼎上,“我大秦凭军功爵制强兵,凭井田制固国,何须听外臣胡言?”
张仪抚掌而笑,衣袂带起殿中檀香:“老大人可知,商君当年刻《垦草令》时,曾在竹简内侧留小字?”
他取出一片磨得发亮的竹片,借着烛火可见背面微刻:“‘耕战者,强国之骨;通商者,强国之血’——商君未竟之业,正待公子续之。”
杜挚拍案而起:“雕虫小技!
商君书岂容篡改?”
“非篡改,乃补全。”
张仪踱步至嬴稷案前,袖中滑出一幅帛画,正是天下九州图,魏、韩之地被朱砂圈成锁链状,“目下山东六国合纵,楚囤粮于方城,齐积财于琅琊,唯魏、韩夹在秦赵之间,如骨鲠在喉。
若秦与魏盟,许以河东盐池;与韩亲,赠以关中粟米——此非‘连横’,乃‘拆纵’:纵者,六国之绳;横者,秦之快刀。”
嬴稷指尖划过帛画上的泾水流域,想起惊鸿正在密室培育的菌种:若连横需赠粮,必加剧秦地***;若不连横,六国合纵压境,又将民不聊生。
他忽然指着《商君书·境内篇》问:“先生说‘商君之血在通商’,却为何商君严禁私商?”
张仪目光一闪,从怀中取出半片焦简——正是当年被甘龙一党焚烧的《商君·外内篇》残章:“‘民之内事,莫苦于农;民之外事,莫难于战。
然农战需活水,活水在商贾’——老大人封存的,不是商君之法,是商君之眼啊!”
焦简断口处,“商贾通,则粟米流;粟米流,则饥民活”几字清晰可辨。
甘龙的拐杖重重戳在地砖上:“巧舌如簧!
秦地贫瘠,若学齐楚奢靡,必堕耕战之志——”“错了!”
张仪突然转身,袖中甩出魏币、齐刀、楚贝数枚,“秦地不贫,贫在‘货不通’!
陇右的盐、巴蜀的锦、西戎的马,若能换得韩魏的铁、楚国的粮,三年可富仓廪,五年可强甲兵。
老大人守着井田制不放,却不知阡陌间的饥民,早己把‘天命玄鸟’的童谣,改成‘玄鸟玄鸟,不如粟米一斗’了!”
殿外忽有夜风穿堂,吹得廊下铜铃乱响。
嬴稷想起前日惊鸿说的“菌种需魏地槐木培土”,此刻张仪提及韩魏铁器,竟暗合。
他按住案头的青铜匣残片(自太庙事变后常随身携带),只觉触手生温,残片上的玄鸟纹似在朝着张仪的方向振翅。
“公子可知,魏国正欲联合齐楚,以‘秦得妖匣、必遭天谴’为名攻秦?”
张仪忽然压低声音,“唯有连横魏韩,许以‘共享渠利’——比如郑国渠通水后,分三成水流予韩,换其铁山;借魏之河运,通齐之鱼盐……”“住口!”
甘龙面色铁青,“郑国渠乃秦之命脉,怎可与人分利?”
张仪却朝嬴稷一笑,从袖中取出一片槐叶,叶脉间竟用墨线绘着魏国渠官的密信:“韩魏之君,最怕秦‘闭关成霸’;唯有让他们觉得‘秦之强,需倚我之弱’,才能化敌为友。
此乃‘以利合纵,以患连横’——患在,六国各怀私心;利在,秦能予其不可拒之饵。”
嬴稷接过槐叶,发现叶背用秦隶写着“商君未竟之‘徕民术’,正在通商连横中”——所谓徕民,正是商鞅当年想从三晋吸引流民垦荒的策略,却因贵族阻挠未果。
此刻张仪的话,竟与惊鸿的“菌种救民”暗合:若能通商积粮,菌种培育的粮食便可赈济更多饥民。
“先生之策,需破两关:一破贵族‘闭门锁国’之念,二破庶民‘天命既定’之思。”
嬴稷忽然举起青铜残片,“太庙地裂时,此匣吞了老祝融的命,却吐了‘苍生殍’的预言——先生的连横计,能让预言成‘苍生济’么?”
张仪凝视残片上的血晶,忽然朗笑:“天命在鼎,更在人!
当年商君徙木立信,今日公子可徙‘玄鸟之匣’立信——将匣中所见的‘菌种之术’传于庶民,再以连横之便换得天下之粮,何愁苍生不济?”
殿外更鼓敲过三更,张仪离去时,衣摆拂过甘龙案头,一片魏地的盐晶悄然落在《商君书》上。
嬴稷看着甘龙气得发抖的手,忽然想起惊鸿曾说“墨家机关术可改良盐井取盐法”,或许这连横与民生,本就是一枚钱的两面。
《张仪·连横策·首篇》载:“入秦说惠文王,见旧贵守旧法如抱腐尸,乃言:‘商君之法,骨也;天下之利,血也。
无骨不立,无血不活。
今秦有骨而缺血,故强而不富,威而不德。
’”(齐简摹本,末句“威而不德”被秦人剜去,旁注:“此狂生妄言,当割舌”)正是:三寸舌能翻江海,半片简可动秦庭。
连横非是逐功利,为解苍生饿殍形。
(欲知张仪连横计如何与惊鸿菌种术相契,甘龙等旧贵族又将如何反扑,且看下回:《惊鸿巧制龙骨车 甘龙夜访公孙府》——墨家机关术初试锋芒,贵族阴谋浮出水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