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一艘搁浅的船
重叠的浪涛声在涨落间送迎三个黄昏昼夜。
靠近海岸的悬崖后被清出了一块干净的空地，一艘搁浅许久的巡航舰，斑驳的表漆残留藤壶贝类攀咬的棘皮，在每一个涨潮的夜晚与浅海鱼群相拥。
三天前，刃带着彼岸沿着海岸线探查地形，意外发现了这艘来自三十年前的仙舟巡航舰。
独特的建木衍生工艺外壳，浑然一体的类星槎造型，是近地轨道飞行部队常用的型号。
考虑到与镜流单方面缠斗许久也不曾见过其他人靠近，想要以双腿找到人群聚集地显然并非易事。
更何况刃想要的是离开这颗星球，他就算想起了星舰相关知识，没有材料和工具的当下，也是无能为力。
但只是修理的话就不同了。
这艘巡航舰虽被海水泡得和刚出土的文物没两样，但核心部分却意外的密封性很好，几乎没有受到水汽影响。
一点点盐晶导体阻碍了纂刻符文的运行，也恰好堵住了那唯一的进气孔，以绝佳的巧妙方式保护了这艘不幸坠落的巡航舰核心。
但幸运的另一面是，这一点点盐晶极难清理。
极度缺乏设备与材料的现在，刃不得不从手搓工具开始修理。
很不巧他的手现在不是那么听话。
作为替代方案，刃正在教彼岸如何处理精细化的部分。
还算值得宽慰的是，彼岸比想象中更有天分。
或许与他的身体基因来自应星有关？
刃随意想着，不知道彼岸能不能解译其他人的基因。
如果源体的天赋可以被复现，那彼岸算不算一种特殊的生物插件？
更换义体以达到不同作用……很有趣的猜想，真想用在新型号金人的研发上啊。
上一次看到的偃偶还是老型号，如果这种基因解译重现能够用玉兆转录，也许信号传输也能进一步提升，让偃偶达到近乎完美的肉体状态……不，现在想这个没用，还是先忘了吧。
彼岸学的很快，这让他萌生了一些新的想法。
或许可以把彼岸加入计划里，他的手比预料中更糟糕的状态很影响某些设想的实现——该死的倏忽，死了也不安生。
可惜以前对生物方面研究不足，虽然理解基本构造，也可以用零件做出几乎一样的仿生机巧造物，但那和血肉之躯还是完全不同的存在。
要论如何杀死孽物也还算在刃的领域内，但若要论如何治愈孽物，或者说魔阴身带来的后遗症残留，不能说对此束手无策，但也仅仅只有自己被研究时了解的那些。
或许有必要做一下全身检查……多亏核心本身还是非常坚固的，纵使过了三十年，也经得起一位初学者的操弄。
彼岸小心清理着核心外壳粘附的盐晶粒子。
核心层层嵌套的结构是为了配合巡航舰不同模式下的能量输出效率，模仿恒星能源做出的结构。
刃压抑着无法亲自上手的烦躁，一边修整巡航舰外壳一边暴力清除生长在角落的贝壳海藻。
赤金瞳仁中黑絮翻涌，时而阴冷，时而暴躁，偶有消沉闪过，都被泛红的烛火压在灯芯之下。
咸腥潮气沉积于仓室入口，金属箱笼上防腐蚀涂料的轮廓依稀可辨。
IPC，这是来自公司的支援物资。
打开箱子，海水倾倒而出，盐渍三十年的粒子充能炮散发出咸香的凉意。
弹药……己失效。
零件损坏，没有修复价值。
外壳完好，可以回收熔炼。
可惜这只是艘最基础的巡航舰，由驾驶舱和后备舱组成，除了两名驾驶员，内部空间只能放下三个立方米的物资。
自然不会有中型以上星舰才会配备的资源修复室和小型锻造间。
收拢尚还有用的资源，刃检查着每一个物资箱的内板，找到一个密封完好的物资。
高等级密保锁早己在微生物的啃食下不堪一击，但密封胶条仍旧完好。
里面装的是公司联合博识学会研究的万能药·魔阴身***版。
基于一些不宜声张的研究制造的测试产品。
人类对丰饶的贪恋还真是一往无前呵？
把那个看一眼就魔阴躁动的药放到一边，刃伸手摸索箱子内层。
用剑刃残片划开特制轻钢的连接口，轻轻一撬，细微的静电磁场在主板上翻转。
生物电流顺着绷紧的肌肉流窜，炸起些许凌乱的发丝。
手腕抖动得更厉害了，刃微微叹息，改捏为捧，拿着拆卸下来的主板走到正在清理操控台的彼岸身边，至于药剂，又重新放回了箱子里。
得处理掉啊，但也不能乱扔垃圾。
平复了一下躁动的身体，细胞沸腾时，如有细针在重复破坏肌腱又重新织补增进强度，弄得浑身都有些躁热。
肌体重塑的疼痛己经适应到可以无视的程度，唯有这附带的过分活力总是令人心情微妙。
他也想过索性一剑下去断除烦恼根算了，但头断了都能再生的身体，又怎么会允许残缺的肢体出现。
包括这头发也是，好在丰饶似乎也有自己的标准，并未无休止地生长，只是略微过腰便停下了。
三天来对巡航舰的各种零件都有所熟悉的彼岸，拿着刃交予的主板也没有第一次那样不知分寸了。
少年专注地遵从指示将线路连接到一起。
他的身上仿佛不存在紧张的情绪，纤细的手指如精密机巧以最恰当的力道偏转。
零件在他手下如有灵性，跟着刃的指示自觉嵌入其位，完成对能源推动器的修复。
顺利的不像是在指导另一人，而是在幻戏里操控扮演……刃的手指动了动，他现在有种看到优秀素材想要上手打磨雕琢的冲动。
当初师父看到他也是这种心情吗？
机器长长的一声嗡鸣，从三十年的潮湿海梦中苏醒，慵长的一个懒腰之后，无声频闪断续，随着灯亮归于稳定的平静。
“……做的不错……”思绪流转，刃下意识学着记忆中的白胡子老头予以肯定，而眼前的璞玉也确实值得这份赞许。
不曾想那扬起的眉眼闪烁璀璨流光，首接投入他怀里。
像乳燕归巢，归鸟入林，小狗扑向主人，孩子跑向家长……某种意义上他们确实是这种关系。
少年抱着他，从绷紧的肌肉看得出很用力，但力道实在太轻，刃轻轻一推就扯开了。
束发有些散了，翘起的发丝末梢微白，海盐结晶散落其间，如秋霜轻吻，淡淡的花香在盐晶粒子与体温烘焙下酝酿微甜的暖意。
嗯……体温偏高，心跳过快，只是一句夸奖，这孩子就高兴成这样？
我当年也没这样啊……不知是不是被少年的热烈所温暖，刃感觉身上也暖暖的。
轻轻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顶，把那散开的头发揉的更散了，让彼岸自己去边上整理头发。
刃检查了一下控制台的信息。
“液压管略有异响，缓冲液急需补充，建议立即返航维护……剩余能源37％，巡航路线……接入星图密钥对比，确定交货地点。
果然吗？
这艘船根本就是伪装。
交易地点在海上？
是发生意外才被冲到岸边的吗……航行日志被破坏了？
麻烦，要去联盟驻地吗……哦，己经由公司全面接管了？
不错，目的地……随便选吧，三十年前的地图也不知道还有没有用。”
默念着读取到的残缺信息，这艘伪装成巡航舰的走私船遭遇了某个意外，驾驶员破坏了航行日志，却没有带走走私商品，也没有摧毁船只，就这样放任它在海水里泡了三十年。
有些奇怪？
但那也是旧主的事了。
确认飞船还能运行，刃快速检查了一下简单修补过的外壳。
除了残留的贝壳显得像随时散架的老古董之外，腐蚀程度远不如坠机时舱体撞击造成的物理损伤大，因此启动之后的状态也比预想的要好许多。
几声震荡过后，这艘搁浅了三十年的飞船，终于再度起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