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雨痕与苏醒
周朝阳站在校医院的走廊上，透过观察窗看向病房内的苏肖。
三天过去了，她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但医生却说她的生命体征平稳得不可思议——心率、血压、脑电波，全都维持在一种近乎完美的平衡状态。
“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主治医师推了推眼镜，语气里带着困惑。
周朝阳没吭声。
他的目光落在苏肖露在被子外的手腕上——那里有一圈淡蓝色的纹路，像是被水浸泡过的墨迹，隐约勾勒出鱼鳞的形状。
“你认识她？”
身旁突然响起一个清亮的女声。
周朝阳转头，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生正歪头打量他。
她穿着白大褂，胸前挂着实习生的牌子，五官明艳得几乎刺眼——杏眼，鼻梁高挺，嘴唇饱满，右眼角有一颗小小的泪痣。
“不认识。”
周朝阳下意识后退半步。
自从获得吞噬能力后，他对所有突然靠近的生物都保持警惕。
女生挑了挑眉，递给他一杯热可可：“骗人。
监控里你抱着她跑的样子，像是要参加奥运会。”
热可可的甜香飘过来，周朝阳的胃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
他这才想起自己己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林夏。”
女生伸出手，“医学院大西，现在负责记录苏老师的生命体征。”
周朝阳犹豫了一下，接过杯子。
温热透过纸杯传递到指尖，他发现自己能“看见”热量的流动——蠃鱼赋予他的能力正在将热能具象化成淡红色的光丝，顺着他的皮肤脉络游走。
“你的手……”林夏突然凑近。
周朝阳猛地缩回手，热可可洒了几滴在地板上。
“哇哦。”
林夏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洒落的液体，“你知道你的体温只有34.2度吗？
刚才碰到你的时候，我差点以为在摸一具尸体。”
她的首白让周朝阳噎住。
“不过现在又恢复正常了。”
林夏站起身，突然伸手按住他的额头，“嗯……36.5度。
有意思，你的体温调节系统像装了开关。”
周朝阳拍开她的手：“你能不能别随便碰人？”
“职业病。”
林夏耸耸肩，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丢给他，“低血糖会加重体温异常，吃吧。”
糖纸是柠檬黄的，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周朝阳剥开糖纸，酸甜的味道在舌尖炸开。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三天来第一次尝到正常的食物味道——自从吞噬了蠃鱼能量后，连自来水都带着一股铁锈味。
“她什么时候能醒？”
周朝阳指了指病房。
林夏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按理说早该醒了。
但她的脑电图显示，她在做一个非常……漫长的梦。”
“梦？”
“嗯。
而且——”林夏压低声音，“她的枕头上每天都会出现水渍，像是有人哭过。
但护士说，她从来没有流泪。”
周朝阳看向病床。
苏肖的睫毛在睡梦中轻轻颤动，仿佛正凝视着某个遥远的世界。
深夜的图书馆像一座沉没的巨兽骨架。
周朝阳蹲在古籍区最角落的书架前，手指划过《水经注》泛黄的纸页。
老张给他的黑伞靠在墙边，伞尖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水——自从蠃鱼事件后，这把伞就时不时渗出海水味的液体。
“找这个？”
一本《海错图》突然递到他面前。
周朝阳抬头，看见林夏逆光站在书架间，白大褂换成了oversize的黑色卫衣，马尾辫散开成蓬松的卷发。
没了医院的灯光，她的五官在昏暗中被柔化，那颗泪痣反而更明显了。
“你怎么在这？”
“值夜班太无聊了。”
林夏在他旁边蹲下，洗发水的栀子香混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飘过来，“而且我对你的体温很感兴趣。”
周朝阳合上书：“我不是实验品。”
“当然不是。”
林夏翻开《海错图》，指着其中一页，“但你不想知道苏老师手腕上的鳞纹是什么吗？”
书页上是明代画家聂璜绘制的蠃鱼——鱼身鸟翅，鳞片间有云纹。
但最让周朝阳脊背发凉的是插图旁的批注：“蠃鱼食梦，其泪可窥往昔。”
“你的意思是……”“她不是醒不来。”
林夏的指尖轻轻点在那行小字上，“她是不想醒。”
黑伞突然发出“咔嗒”一声轻响。
两人同时转头，看见伞面上的蠃鱼图案正在发光，而地板上那滩水渍无声地扩散，渐渐浮现出模糊的画面————十五岁的苏肖站在湖边，怀里抱着一本《山海经》。
水面泛起涟漪，一条长着鸟翅的鱼影从她倒影中游过……“见鬼！”
林夏一把抓住周朝阳的手臂，“这是什么全息投影吗？”
周朝阳却死死盯着画面中苏肖的衣领——那里别着一枚青铜胸针，造型正是老张铃铛上的饕餮纹。
水渍突然沸腾起来。
黑伞剧烈震动，蠃鱼图案射出一道蓝光，首冲图书馆穹顶。
在光线交汇处，空气像玻璃一样裂开细纹，某种巨大的阴影正在裂缝另一端游动。
“跑！”
周朝阳抓起黑伞拽起林夏。
他们刚冲出古籍区，身后就传来书架倒塌的巨响。
回头看去，积水己经漫到膝盖高度，水中密密麻麻全是发光的鱼卵——每个卵里都蜷缩着一个微型人形，面容赫然是不同年龄的苏肖。
林夏的指甲掐进周朝阳的胳膊：“这绝对不属于医学院的教材范畴……”女生宿舍楼下，凌晨三点十七分。
周朝阳把黑伞塞进背包，伞布还在不正常地鼓动，像是困住了什么活物。
林夏的卷发被汗水黏在脸颊边，呼吸急促得像刚跑完马拉松。
“所以。”
她平复着呼吸，“你现在要告诉我，苏老师被一条神话里的鱼咬了，所以现在困在梦里？”
“是的。”
周朝阳盯着宿舍楼下的积水——水面倒映出的月亮是蓝色的。
林夏突然笑了。
她在月光下露出虎牙，泪痣随着眯眼的动作弯成月牙：“知道吗？
正常情况下我会建议你去挂精神科。
但现在——”她从卫衣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术剪，“我决定翘班跟你查清楚。”
周朝阳看着她把剪刀转出刀花：“为什么？”
“三个理由。”
林夏竖起手指，“第一，我的好奇心价值连城；第二，你体温异常的样子很可爱；第三……”她突然凑近，栀子香笼罩下来，“你救苏老师的时候，后背浮现的鳞纹是我见过最美的病理现象。”
周朝阳耳根发烫，下意识后退，却踩进一滩积水。
水面下，无数鱼卵同时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