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然换了一个姿势，继续躺平，第一次觉得，北京到成都的路程，远的让人躺着都感觉精疲力尽。
“美女，你手机掉了。”
这是顾青远第二次见到唐然，第一次在哭，第二次还是在哭，中间间隔35个小时，想起她半夜在关门的咖啡厅门口倔强恍惚的神情，真是耐人寻味。
“谢谢！”比第一次听她说这两个字又清冷了两分。
毕业后她没有进旅行社，也没去景区、酒店，阴差阳错的被亲戚介绍进了大众4S店做行政专员。干了大半年，老行政要回家生孩，把核算工资这一块交给了她。
然后她就辞职了。
还能为什么，一对比感觉自己钱挣的太少了，不符合高学历人设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一高中毕业的妹妹在车间做售后接待都比她工资高一倍，亏她曾经还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工资不错。
于是就和领导提出了想转岗去销售部，行政部经理说：“销售有什么好啊，没双休、不稳定，就在行政部，有前途。”
可唐然想要的是钱途。
见她去意已绝，行政部经理再不舍这个事多话少的小妹妹，也顺水推舟的推荐给了销售经理，还附赠一堆好话。
山不转水转，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说不定以后还得找她帮忙。果然每一个公司的行政经理都是人情世故专员。
令人意外的是，销售经理拒绝了，说销售岗暂时不缺人。
后来才知道，是只缺长得好看的人。
微胖，圆脸就不配卖车了？
于是她打电话给杜若，问她现在飞机上的空姐是不是都是一水的明星脸。
杜若一脸茫然，问唐然是受什么打击了？
然后就是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的把空姐说的卸了妆还没唐然好看，唐然要愿意，帮她捯饬捯饬，一样当空姐，当不了国航川行的，咱去泰航 ，还飞国际航班呢。
唐然当然知道杜若就是在陪她说笑，心情好了许多。
杜若也是唐然的大学同学，但不在一个寝室。北京女孩儿，整天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大学四年也从京腔过渡成了怪异的川腔。最爱说的是，你个瓜娃子。去川航考空姐的时候，二面那一关想用四川话和主考官套近乎，差点当场把考官送走，主考官是北京的。但名校背景、明媚的笑容，还是让她轻松拥有了直通卡。
两个人初识是因为有一趟公开课，名教授，需要占位子的那种，唐然本来只是想去碰碰运气，结果座无虚席，连过道上都是人。恰好，杜若一个劲的朝她挥手，坐过去才知道是杜若帮寝室的同学占了位子，结果同学刚刚发消息说不来了。杜若心想也不能白占啊，刚看向门口，就看到了东张西望的唐然。
慢慢的，两个人就熟悉了起来。唐然喜欢杜若身上那种朝气，永远明媚阳光。
杜若和唐然虽然关系好，却不怎么喜欢和黎可依一起玩。唐然有过不解，多年后才理解，磁场这种东西本身就很玄妙，喜欢和不喜欢没有那么复杂。所以唐然和她俩都是各约各的。
行政经理看唐然被拒了依然在行政部忙忙碌碌的，也乐得悠闲，还在心里感谢了销售经理的没眼光。以她看了这么多人的经验，这女孩儿一旦做销售，肯定是个厉害的。
聪明、上进、有责任心，关键还能吃苦。
但外在形象按销售部的要求，是比较欠缺。
现在销售部一水的瘦、高、美，弄得他都审美疲惫，这唐然看着就很舒服，他买车就喜欢找这种人买，看着没心眼、老实，不会被敲棒棒。
唐然没有贸然的辞职，给亲戚打了个电话，说想做汽车销售，有没合适的公司在招人，请推荐一下。
有关系可以用，为什么要自己碰的头破血流？
这是从唐顺兴那儿学来的，凡事，要懂得变通，这不叫走捷径，是资源置换。条条大路通罗马，不要在机耕道上转，容易摔跤。
她得到了她想要的工作，亲戚得到了唐顺兴的低价，父母不用操心女儿的择业。
良性循环，皆大欢喜啊。
很快，她如愿去了另一家大众，甚至没有问工资待遇。又不用租房，发的钱够日常开销就行。
先从销售助理做起，800底薪，没有提成。
因为是新店开业筹备，周围还有几个和她一起进来的关系户和外招生。
每天的工作上午最忙，8:20到公司，8:30开会，9:00擦展车，10:00看车型资料，11：00学习讲车，11:50午餐，12:30背资料，14:00学习讲车，17：00默写车型资料。
这是自己在入职前通过之前在4S店待过的经验，唐然给自己新岗位的安排。
实际流程是，入职几天，每天都是开会、擦车、看资料，期间断断续续的又来了几个走了几个。
一周后的某个午饭后，展厅经理把她带到了一个工位上：“唐然，这是给你安排的师傅，刘晓军。以后你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他，他是我们这里卖车卖的最好的。当然，他安排你的事情，也要好好完成。晓军，以后多教教唐然。”
刘晓军甚至没抬头，嗯了一声就拿着资料匆匆忙忙走开了。他忙着去上户，真没时间现在带什么小徒弟。
展厅经理已习以为常，他对唐然又交代了几句也去忙去了。
直到下午，刘晓军回来，看到唐然就招呼她过去，问她这一周做了什么，有什么心得。唐然这种，一看就吃不了做销售的苦。
刘晓军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告诉唐然：“公司现在在为10月开业做筹备，你也看到，上户专员还没，所以今天是我自己去上户的，听杰哥意思是暂时也不会招上户的，因为一个月卖不了几台，开业后再说，所以后面我们只要卖了车都是自己去车管所上户。”
唐然还是一脸茫然，因为她理解字面上的意思，但不知道卖车流程啊。
刘晓军依然自说自话，唐然也没有提问，只是听着，手里不停的做着笔记。
唐然很快成了公司的“***”上户专员，只要是销售顾问卖了车，就请她“帮忙”，说自己有多忙多忙。
能有多忙，一个月一个人就卖几台车。
刘晓军烂好人，唐然也没拒绝，每天的安排就变成了，上午呆公司，下午呆车管所。
1个月以后，当其它分公司的销售顾问都打电话给唐然了解上户的疑难杂症的时候，唐然尝试找各种理由拒绝帮其它正式的销售顾问去上户。
她需要更多时间学习，天天去车管所，上户是很懂，卖车什么都没学到，怎么转正啊。
正式的销售顾问开始闲言碎语，她很在意，但表现的根本不在乎，私底下却哭红了鼻子。如果上班就只是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不和这些人打交道该多好啊！
公司规定，试用期员工不能接待客户，卖了也没提成。试用期3个月，通过可以转正，转正后才可以接待客户，若特别优秀的，可提前。
所以，唐然想2个月就转正。既是证明自己，也是想挣高工资。户外的那套装备看了好几个月了，一直没买，缺钱啊！
看公司现在这情况，是缺销售顾问的，她觉得努力努力，其实一个月应该也可以通过考核，但每天下午都去上户了肯定不行。
然后，更多的人被排挤走，新人里面只剩下了唐然和另一个才来的小妹妹。她也生了退意。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团队？
老人的工作除了晨会夕会和每天也接待不了两组的客户，就是化妆、点菜、八卦、刷剧、网购，还怨声载道。
展厅经理也不管管，同流合污。
新人呢？擦车、洗车、调车、复印资料、带客户试驾、打临时牌照、带客户上户，忙的像狗一样，只能“乐在其中”。
“魏经理，我下午搞不赢，有个客户要来看车，能帮我安排个新人去上户吗？”销冠嗲声嗲气的声音从展厅的另一头传到了这一头。
来了来了，官大一级压死人，明的不行来暗的。
这样的借口这几天已经来了好几次了，故技重施是没意思，可好用啊！
“唐然，你下午去一趟车管所。”
展厅经理甚至没问她下午有没安排，是啊，还没转正的销售顾问又没客户，能有什么事呢？
“魏经理，我下午有点事，去不了。”
“什么事回来了再弄。”
“是下午有客户要来，我要接待一下。”
唐然就知道会有这一招，昨天就让陈女士给了她一电话，给李阿姨说好，今天要来看车，就让她接待，其他人不熟。
至于来不来，那肯定是不来。
魏俊杰：“你还没转正，不能接待客户。”
唐然：“我妈的朋友，我给军哥上午说过，她就认我，不是我在大众的话，别人根本不考虑大众。”
刘晓军：“嗯，杰哥，是有这事，上午唐然是提过，还建了卡的。”
魏俊杰想了想：“李纯，这样，你客户几点来？”
李纯：“没定，说是3点左右。”
魏俊杰：“那来了我帮你接，客户也不一定那么准时，早去早回，万一客户提前来了你也好自己接。”
李纯一个大白眼就给唐然甩了过去，酸溜溜的说：“现在的新人可真不得了啊，连展厅经理都叫不动了。”
魏俊杰面露尴尬：“刘晓军，她客户来了你给把把关，有意向的话找我。”
刘晓军是个谁都不得罪的性格：“好好好，有什么问题我及时找你。”
下午，唐然的客户当然没来，临时有事了呗。
她只是老实，又不是蠢。
但心里还是不舒服，不喜欢和这些人打交道，充满了算计和小聪明。
终于有一天，她在一个人擦完了6台展车后，拿着盒饭躲到了很远的地方。泪水和着饭，她感觉这不是自己该做的工作。
惹不起，躲得起。
她开始思考，自己一重点大学毕业生，和一群这样的人在一起，是否有意义？爆棚的负能量，能出什么好瓜？她想，她休息的那一天，那个小妹妹是不是也是在独自承受着这些？
这帮人真的是太讨厌了，看她无动于衷，还散播谣言说她是关系户，不需要给大家面子，是总经理的朋友的孩子，来这里只是体验生活的，很快就会走。
怎么不干脆说是总经理的孩子？
关键是，还真的有人信了。
还是那个小妹妹来问她：“然姐，你是关系户啊，以后多关照我啊。”一脸急于傍大腿的好奇和纯真。
脑袋空不要紧，但不要进水啊！
这帮人，配置差异、竞品分析、市调价格从来不好好看，客户问你个价格你都还要找资料翻价目表。你的工作是卖车，但居然不知道车的价钱？这专业素养，过分了啊。
在这公司的1个多月，颠覆了她之前22年对社会对工作的认知。浑水摸鱼大有人在，努力上进趁早离开？
只是想卖车，做个正式的销售顾问而已，好像有点难的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