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铁靴碾过满地碎瓷,他望着廊下摔碎的翡翠香炉,鼻尖掠过一丝熟悉的甜腻——与苏玉卿房中熏香如出一辙。
龙武卫举着火把围住院落,火光将青砖上蜿蜒的血迹照得狰狞,那是崔府管家撞柱明志时留下的。
"指挥使大人。
"副将呈上漆盒,青铜碎片沾着未燃尽的香灰,"在暗格里发现的。
"裴琰用刀尖挑起香灰,灰烬中闪烁着极细的青蓝荧光。
他瞳孔骤缩——三年前剿灭前朝余党时,曾在国师府见过这种掺了孔雀石的青鸾香。
彼时少女帝王浑身是血地靠在他肩头,剑伤深可见骨,却死死攥着半截染香的密函。
"崔太傅何在?
""说是突发心疾..."副将话音未落,东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裴琰按着腰间钢鞭疾掠而去,却在推门的刹那怔住——紫檀屏风后,崔明玥正将一叠信笺塞进铜盆,火舌卷着"青鸾阁"字样腾起。
"裴大人来得正好。
"老妇人转身露出森然笑意,手中犀角笏板突然裂开,寒光首取他咽喉,"老身教教你什么叫尊卑有序。
"钢鞭绞碎暗器的瞬间,裴琰耳后传来细锐刺痛。
情蛊母虫在银坠里疯狂扭动,眼前忽而闪过零碎画面:萧明昭及笄那日偷喝桂花酿,醉眼朦胧地扯他发带;登基前夜她赤足站在雪地里,说"阿琰,我冷"..."砰!
"崔明玥撞破窗棂的身影将他拉回现实。
裴琰抹去颈侧血痕,却在触及香灰时僵住——焚烧的信笺残片上,赫然印着苏玉卿拇指大小的肖像。
***紫宸殿的药香比往日更苦三分。
沈清墨将银针没入谢长渊心口时,腕间刀疤突然渗出金芒。
他慌忙扯落目纱捂住口鼻,咳出的血渍在月光下竟如融化的金箔,星星点点溅在鲛绡帐上。
"沈医官?
"萧明昭的声音惊得他打翻药盏。
瓷片割破掌心,金红血珠滚落在地,转眼被疾步而来的织金履碾碎。
他伏地叩首,白发如雪瀑倾泻,堪堪遮住腕间异象:"臣失仪。
""抬头。
"玉指勾起他下颌的刹那,沈清墨听见自己血脉奔涌的轰鸣。
女帝的紫瞳映着烛火,恍若当年药王谷冰窟里跃动的火把。
那时她也是这样俯身望他,额间花钿蹭了血污,却比谷中任何一株雪莲都灼目。
"你给谢昭仪用了自己的血?
"沈清墨长睫微颤。
榻上昏迷的男人突然发出呓语,北狄语混着汉话在殿内回荡:"阿尔斯楞...红月亮...狼群..."萧明昭猛然起身,翟衣扫翻案上脉案。
泛黄的宣纸飘落在沈清墨膝头,露出先帝最后一份诊籍——"戊申年七月初七,子时三刻,毒入心脉,瞳现金纹"。
"陛下!
"殿门轰然洞开,裴琰携着夜露疾步而入。
玄铁甲胄上沾着奇异的青灰,每走一步都簌簌落下荧光。
萧明昭注意到他耳后新添的伤口,结着薄霜的狼尾辫里,一缕银丝正悄然转灰。
"崔明玥死了。
"裴琰呈上青铜碎片,指腹擦过她掌心时留下一道青痕,"咬破齿间毒囊,与三年前国师死法相同。
"萧明昭摩挲着碎片上的鸾鸟纹,忽听得沈清墨轻咳:"此物...似是用药王谷的离火淬炼过。
"更漏声突兀地断裂。
裴琰突然按住心口单膝跪地,情蛊银坠迸出裂纹。
萧明昭下意识去扶,却被他推开的力道带得踉跄。
男人眼底猩红如兽,钢鞭在地上刮出火星:"别碰...会伤...""裴琰!
"沈清墨的银针与萧明昭的怒喝同时抵达。
钢鞭缠上女帝手腕的刹那,裴琰突然低头咬住她肩头朱雀胎记。
血腥气在唇齿间漫开时,他恍惚看见十二岁的萧明昭举着匕首,对浑身是伤的自己说:"从今往后,你的命是我的。
"***子时的梆子声惊飞栖鸟。
苏玉卿靠在诏狱湿冷的墙角,腕间镣铐随着哼唱的小调叮咚作响。
当那抹绛色身影出现在牢门外时,他眼尾扬起熟悉的弧度:"谢昭仪果然命大。
""你要的北疆布防图。
"谢长渊将卷轴扔进牢房,肩头纱布渗出墨梅状血渍,"该告诉我灭门案的真相了。
"少年拾起卷轴轻笑,指尖抚过"阿尔斯楞"的北狄文印鉴:"那年雪夜跟着萧铎将军进谢府的,可不只有蛮族铁骑。
"他忽然贴近铁栏,吐息如毒蛇信子,"你猜紫宸殿此刻燃着的安神香里,掺了多少孔雀胆?
"暗处突然响起机括声。
谢长渊反手抽出墙上火把,却见苏玉卿胸口插着淬毒的袖箭,唇角仍噙着笑:"告诉陛下...朱雀泣血时..."血沫淹没了未尽之言。
谢长渊握紧卷轴转身,没看见少年袖中滑落的半块玉珏——正与萧明昭随身那枚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