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醒抱着鎏金乌木牌位走在棺椁右侧,忽然听见前方传来铜锣开道的声响。
十二个戴玄色帷帽的壮汉抬着朱漆步辇横在街心,辇上端坐着戚氏族长夫人。
她抚着翡翠护甲轻笑:"云姨娘既入了章家族谱,这出殡的时辰也该请钦天监重算才是。
"送葬队伍被迫停在西市牌楼下。
章醒感觉怀中的玉佩突然发烫——这是云家血脉感应到危险的征兆。
她瞥见长街两侧屋檐下闪过弩箭的寒光,戚氏竟敢在闹市动用私兵。
"母亲有所不知,"章澈突然从人群中走出,月白孝服衬得眉眼愈发凌厉,"今晨卯时三刻,御史台李大人刚向圣上递了《江南织造考绩疏》。
"他故意顿了顿,袖中滑落半截盖着织造局火漆的文书。
戚氏脸色骤变。
云锦贡品以次充好的把柄,此刻正捏在云沉舟手中。
她涂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掐进扶手,步辇垂纱无风自动。
章醒趁机扑到棺椁前哭喊:"母亲您睁眼看看啊!
连最后一面都要被拦着..."她借着拭泪的动作,将袖中药粉悄悄抹在棺盖缝隙。
这是用母亲妆奁里的白降丹与雄黄调配的腐蚀剂,遇水即会释放刺鼻烟雾。
雨势渐大,青烟从楠木棺材里渗出,在雨帘中化作狰狞鬼面。
围观百姓惊呼着"云姨娘显灵了",戚氏家丁吓得连连后退。
章澈顺势抽出腰间软剑割断抬棺麻绳,棺椁重重砸在地上,震得步辇摇晃欲坠。
"夫人当心!
"贴身嬷嬷刚伸手去扶,章醒突然弹出一枚金珠打灭檐角灯笼。
众人视线骤暗的瞬间,她闪身到步辇后方,将荷包里剩余的止血草粉末洒在戚氏后颈——这种草药遇到雨水会析出朱砂色,正应了"血光之灾"的谶语。
"血!
夫人七窍流血了!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戚氏慌乱中摸到颈间红痕,竟吓得晕厥过去。
章澈立即高呼:"快送母亲去护国寺驱邪!
"戚氏众人顿时作鸟兽散。
队伍行至乱葬岗时,章醒的绣鞋早己被血藤刺破。
她望着脚夫在泥泞中踩出的诡异脚印,突然意识到这些深浅不一的凹痕竟组成卦象中的"坎"位——有人在此处布过风水杀阵。
"救救我……"微弱的呼救声从槐树林传来。
章醒示意云枝举着招魂幡在原地等候,自己循声拨开乱石后的荆棘丛。
乱石堆后,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孩蜷缩在枯叶中,左额伤口还在渗血。
章醒蹲下身,用现代医学知识判断这是被钝器击伤,若不及时处理会感染:“云枝,把帕子给我。”
“小姐,他是个乞儿!”
云枝皱眉,“当心传染恶疾。”
“闭嘴。”
章醒扯下腰间荷包,取出母亲留下的金疮药——这是外祖家的秘方,她前世在资料里见过类似配方。
男孩警惕地盯着她,眼中闪过狠厉:“你是谁?
为何救我?”
“我叫章醒,”她故意压低声音,模仿说书人故弄玄虚的腔调,“今日路过此地,见你印堂发黑,命犯血光,特来相救。
你可知,你若死在此处,三日后必有人借你的尸体行巫蛊之术,害你永世不得超生。”
男孩瞳孔骤缩。
他本是前朝遗孤,流落街头时被人追杀,此刻听这女童说出“巫蛊”二字,顿时想起母亲临终前说的“天机不可泄露”。
“我叫高沅修,”他抓住章醒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你若救我,我便认你为主,终生为你驱使。”
章醒任由他抓着,指尖在他脉搏处轻按——这孩子根基不错,适合培养成心腹。
她突然露出孩童的狡黠笑容:“要认主,便得行拜师礼。
"明日带三株断肠草来章府后门,"我便教你《天机卷》第一式。”
章醒将染血的帕子塞进他怀里,"要连根带土的新鲜植株。
"她转身时唇角微扬,断肠草汁液遇银即黑,正是检验内鬼的绝佳材料。
高沅修怔住。
《天机卷》是前朝秘传的谋略之书,他曾听父亲提起过只言片语。
看着章醒怀中的牌位,他突然意识到,这个看似稚嫩的庶女,或许真的藏着惊天秘密。
送葬队伍重新启程时,章醒注意到棺椁底部的青苔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她借口整理孝服蹲下,指尖摸到棺底夹层凸起的铜环——母亲竟在棺材里藏了暗格!
此刻她终于明白,为何戚书铭要派人在出殡路上制造事端。
当哀乐消失在暮色中,乱葬岗的乌鸦突然成群惊飞。
章醒之前摆弄过的石块缝隙里,缓缓渗出黑水,将那些伪装成脚印的卦象腐蚀成狰狞的鬼脸。
雨幕中,送葬队伍继续前行。
章醒摸着怀中的玉佩,想起母亲临终前未说完的话——舅舅云沉舟在江南任织造使,而戚书铭娘家戚氏,正是靠垄断云锦生意崛起。
或许,这就是打破僵局的第一个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