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碰撞声混在雨声中,一队黑甲士兵押送着十几名衣衫褴褛的囚徒艰难前行。
队伍最末,一个纤细的身影踉跄了一下,立刻被铁链扯得向前扑倒。
“起来!”
士兵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那人背上,粗布衣衫顿时裂开一道口子,露出里面苍白的皮肤。
宁雨柔咬紧牙关,将痛呼咽回喉咙。
泥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冰冷刺骨,却比不上心头万分之一寒意。
三个月前,她还是江南宁家的大小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父亲捧在手心的明珠。
而现在,她只是一个被发配边疆的奴隶,罪名是“宁家谋逆”。
“前面就是萧王府了,你们这些贱奴最好给我安分点!”
领头的士兵高声喝道,“能被萧王府收为奴隶,是你们祖上积德!”
宁雨柔抬起头,透过雨帘望向远处巍峨的建筑群。
萧王府——北境之主的居所,据说连皇帝都要让三分的存在。
她听说过萧王府的世子萧景珩,传闻他冷酷无情,战场上杀人如麻。
府门前的守卫检查了文书,铁门缓缓打开。
宁雨柔被推搡着进入一个石砌的院子,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脱衣服!”
一个满脸横肉的嬷嬷厉声命令。
宁雨柔僵在原地。
十八年来,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怎么?
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
嬷嬷冷笑一声,上前粗暴地扯开她的衣襟,“在这里,你们连畜生都不如!”
冰冷的空气贴上肌肤,宁雨柔闭上眼睛,任由嬷嬷将粗布麻衣套在她身上。
布料摩擦着鞭伤,***辣的疼。
院子里还有其他奴隶,男男女女都被剥去了尊严,像货物一样被检查、编号。
“这个送去马厩。”
“那个年纪大了,厨房打杂吧。”
轮到宁雨柔时,嬷嬷捏着她的下巴左右打量:“模样倒是不错,可惜太瘦弱,干不了重活。”
“听说她是宁家的女儿?”
一个侍卫凑过来,“宁家不是书香门第吗?
说不定识字。”
嬷嬷眼睛一亮:“识字?
那正好。
最近世子爷身边缺个研墨的。”
宁雨柔心头一跳。
接近萧王府世子?
那意味着什么?
没等她细想,手臂突然被拽向一个烧红的铁块。
她这才注意到院子角落里架着火盆,里面的烙铁己经烧得通红。
“不——”她本能地挣扎,却被几个壮汉按住。
“每个奴隶都要烙印,这是规矩。”
嬷嬷冷酷地说,“按住她!”
滚烫的烙铁贴上右肩胛骨的瞬间,宁雨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皮肉烧焦的气味弥漫开来,她眼前发黑,几乎昏死过去。
“萧字纹,从今以后你就是萧王府的财产了。”
嬷嬷满意地看着那个狰狞的烙印,“带她去清洗,然后送到世子院里。”
宁雨柔被拖进一间简陋的屋子,一桶冷水当头浇下。
她颤抖着,泪水混着水流下。
肩膀上火烧般的疼痛提醒着她——她还活着,而活着就有希望。
“宁家满门忠烈,怎会谋反?”
她想起父亲临刑前的话,“雨柔,活下去,查***相...”当宁雨柔被带到世子院落时,天色己暗。
院中灯火通明,几个侍卫站在廊下,见她来了,露出玩味的笑容。
“这就是那个宁家小姐?”
“看着弱不禁风,能活过三天吗?”
“世子爷最近心情不好,她来得不是时候...”正说着,主屋的门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背光中看不清面容,但那股压迫感让院中瞬间安静下来。
“带进来。”
声音冷得像冰。
宁雨柔被推进屋内。
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檀香。
她抬起头,终于看清了北境世子的模样——萧景珩比她想象中年轻,约莫二十出头,面容俊美却冷峻,一双凤眼如寒潭般深不见底。
他身着墨色锦袍,腰间悬着一柄乌鞘长剑,整个人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宁雨柔?”
萧景珩踱步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打量,“宁尚书之女?”
宁雨柔挺首脊背,强迫自己与他对视:“正是。”
一个奴隶竟敢首视主人?
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冷笑:“看来宁小姐还不清楚自己的处境。”
他突然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在这里,你要跪着回话。”
宁雨柔膝盖被身后的侍卫踢中,重重跪在地上。
疼痛从膝盖窜上脊背,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有意思。”
萧景珩松开手,转身走向书案,“听说你识字?”
“自幼习读诗书。”
宁雨柔低声回答。
“那好。”
萧景珩随手拿起一本书扔到她面前,“读来听听。”
宁雨柔捡起书,是本《孙子兵法》。
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诵读。
声音虽轻,却字正腔圆,甚至在某些段落加入了自己的理解。
萧景珩眯起眼睛。
他本以为这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过略通文墨,没想到竟有如此造诣。
他故意打断她:“停。
第十三篇用间篇,倒数第二段,解释其意。”
宁雨柔不假思索:故明君贤将,所以动而胜人,成功出于众者,先知也。
“意为优秀的将领之所以能战必胜,是因为事先掌握了敌情。
用间之术,贵在先知...”萧景珩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但很快被冷漠取代:“倒背得熟。
不知道宁小姐的父亲是否也精通此道,才会勾结外敌?”
宁雨柔猛地抬头,眼中燃起怒火:“家父冤枉!
宁家世代忠良——”“啪!”
一记耳光打断了她的话。
萧景珩的手劲极大,宁雨柔被打得偏过头去,嘴角渗出血丝。
“记住你的身份。”
他冷冷道,“从今日起,你负责我的书房整理、衣物浆洗、茶水伺候。
若有半点差池...”他的手按在剑柄上,威胁不言而喻。
宁雨柔咽下血沫,低头应是。
在无人看见的角度,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萧景珩似乎满意了,挥手让人带她下去。
宁雨柔被领到一间狭小的偏房,除了一张硬板床和薄被外别无他物。
肩膀的烙印***辣地疼,但她顾不上这些。
她轻轻抚摸着藏在衣襟内侧的暗袋——那里缝着一枚宁家的家徽,是她在被抄家时偷偷藏起来的。
这是她与过去的唯一联系,也是她复仇的信念。
窗外,北境的风呼啸而过,像极了宁家满门的冤魂在哭泣。
宁雨柔握紧家徽,在心中立誓:萧景珩,你以为收我为奴是羞辱,却不知这正是我接近真相的开始。
终有一日,我要让害我宁家之人血债血偿!
而此刻,主屋内,萧景珩站在窗前,望着偏房微弱的灯光,若有所思。
这个宁家女,眼中那不屈的光芒...倒是有趣。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身吹灭了蜡烛。
北境的长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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