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展现场果然名不虚传,空气里全是躁动因子。
震耳的音乐混杂着鼎沸人声,像要把整个场馆掀翻。
各色奇装异服的人在眼前晃动,光线迷离,杜丘只觉得头晕脑胀,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他习惯了安静,这种环境让他只想立刻掉头回家。
然而贺勇和杜晓梅早己撒欢跑开,眼睛放光地西处扫描,没几分钟就锁定了一个围得水泄不通的签售队伍,不由分说地把一脸抗拒的杜丘也强行塞了进去。
“快快,是那位老师!
我们运气太好了!”
贺勇的声音透着兴奋。
杜丘被挤在人群里,前后都是陌生的身体和兴奋的脸庞,空气又闷又热。
他手里攥着那本崭新的漫画单行本,书页边角被他捏得有些发皱,手心湿乎乎的全是汗。
他低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心里默念着准备好的台词,可越念越乱。
队伍蠕动得极其缓慢,每一秒都像是在熬。
好不容易轮到他,杜丘抬头看着面前那位只在杂志彩页上见过的漫画家,对方正微笑着和前一个人说话。
轮到自己了,他的心跳猛地加速,咚咚咚地撞着胸腔,喉咙发紧,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之前背得滚瓜烂熟的“老师我超喜欢你的作品”硬是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他把漫画递过去,手指抖得厉害。
视线慌乱地扫过桌面,看到主办方准备的免费咖啡,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急忙伸手去拿,试图用喝水的动作掩盖自己的失态。
谁知心一慌,手便不听使唤,猛地一抖,“啪”一声轻响,杯子脱手,整杯深褐色的液体不偏不倚,全泼洒在了他胸前的白T恤上。
冰凉的触感之后是迅速蔓延的湿意,污渍在白底上晕开,格外刺眼。
“啊!”
杜丘低呼出声,脸颊的温度瞬间飙升,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周围排队的人、工作人员,甚至连漫画家都看了过来。
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他身上,他僵在原地,恨不得立刻人间蒸发。
就在他恨不得原地去世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拿着一张纸,动作又轻又快地按在他胸前的污渍上。
“别动,用这个吸一下会好点。”
一个女声在他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带着点安抚的味道。
杜丘下意识地低头。
那是一张B4大小的漫画原稿纸,纸张边缘有些旧,看得出经常被携带。
纸上用铅笔画着一只耷拉着耳朵的柴犬,眼睛水汪汪的,眼角还挂着一滴将落未落的泪珠,表情委屈极了。
女孩的手指很白皙,正小心地用稿纸吸着他T恤上的咖啡液,尽可能阻止污渍扩大。
她的动作很专注,没有一点不耐烦或者看笑话的意思。
他这才看清女孩的脸。
齐肩短发,黑框眼镜,年纪和自己差不多。
镜片后的眼睛很亮,此刻正认真地对付他胸前的污渍。
“谢……谢谢你……”杜丘的声音细若蚊蚋,几乎被现场的嘈杂吞没。
窘迫感丝毫未减,反而因为这意料之外的帮助而更加手足无措。
女孩抬起头,冲他笑了笑,露出整齐的牙齿,笑容很干净。
“没事。”
她收回稿纸,展示了一下那只被咖啡染湿了一角的“流泪柴犬”,柴犬的委屈好像更深了。
她看看纸上的柴犬,又飞快地瞥了一眼面前这个低着头、眼神躲闪、脸红得像煮熟虾子的男生,嘴角弯了弯,用几乎听不见的气音嘀咕:“这狗……怎么有点像他?”
漫画家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状况,对杜丘温和地说了句“没关系”,拿起笔迅速签好了名字。
杜丘像是得了特赦令,一把抓过签好名的漫画,连再跟女孩说声谢谢都顾不上了,拨开身边的人,近乎踉跄地挤出了签售队伍。
他埋着头往前冲,心脏还在狂跳,脸上热度不退。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经历反复在脑海里回放:泼掉的咖啡,周围的目光,女孩伸出的手,还有那张画着委屈柴犬、湿了一角的稿纸,以及她那个干净的笑容和低低的嘀咕。
他跑出一段距离,才敢回头望了一眼,签售队伍依旧热闹,那个女孩的身影己经看不见了。
他捏紧了手里的漫画,转身快步汇入了漫展涌动的人潮中,只想赶紧找到贺勇他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