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桃探头进来,笑嘻嘻地道:“苏姐姐,王叔记下账了。
杜哥说药快煎好了,问要不要再多熬一副?”
苏意站起身,拍了拍手:“去告诉他,就按照病人的分量来,别多弄,省得浪费。
你也别再傻乎乎往里添了十几味补药,让人喝得反胃就不好了。”
白桃嘻嘻一笑,吐了吐舌头:“知道啦。”
她又回头看了眼床上的沈序淮,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你放心好了,苏姐姐医术可厉害了,你一定很快就能好起来!”
沈序淮见白桃神色清澈,带着几分天然的善意,也不由得微微笑了笑:“多谢姑娘。”
白桃脸一红,缩回脑袋就跑了出去,临走前还差点与迎面进门的小胖子孔彦撞在一起。
“诶呀,白桃你慢点儿跑!”
孔彦轻呼了一声,却也稳住了手里的碗,一脸无奈地嘟囔,“当心摔着。”
苏意看着白桃的背影,轻哼一声:“瞧瞧,这才跟你说两句话,小丫头片子就心花怒放。”
孔彦被白桃带起的风撞得一个趔趄,见屋里气氛轻松,便挠挠头讨好道:“掌柜的,杜哥儿说药快好了,让我先把这碗端给您。”
说着,他小心翼翼地把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汤放在桌上,药味浓郁得几乎呛鼻,“这可是您要的最苦方子,要不要再加点甘草?”
苏意摆摆手:“不用,给他补得太甜了,醒了就会成天嚷嚷不苦,那多没意思?”
她半开玩笑地瞥了沈序淮一眼,又对孙彦说,“行了,你先忙去吧,免得子谦又找不着你。”
孙彦应声离开,脚步声沉稳而急促。
苏意这才将药碗递到沈序淮面前,扬了扬下巴:“来,先喝了药,剩下的事咱们再慢慢算。”
沈序淮看着那碗颜色漆黑、热气翻腾的药汤,心底忍不住发怵,还是硬着头皮闭眼仰头一口闷。
苦味在舌尖炸开,他差点没呛到:“咳……苏姑娘,你的药怎么……这么苦!”
苏意双手抱臂,颇为理首气壮地挑眉:“这是药,又不是甜水。
若不苦,哪有疗效?”
看着沈序淮抹掉唇边药渍,还一脸嫌弃的表情,苏意轻笑着重新坐回椅子,斜倚在桌边问道:“你那块玉佩,来历不简单吧?
要不,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趟京城找找线索如何?”
说话间,她顺手抽出一方手帕扔给他,示意他擦擦嘴。
沈序淮微愣,似乎想到什么,旋即语气郑重地点头:“若真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自然是最好。”
他忽然想起自己对于“沈”姓的模糊印象,心中生出一丝迫切,却又带着小心翼翼的忐忑。
窗外暖阳渐盛,屋内药香缭绕。
苏意半侧着身,眉目间有几分飞扬的神采,与方才冷淡的语气仿佛判若两人。
沈序淮盯着她,眼底浮现出一抹柔和。
他轻轻开口,声音低沉而温润:“苏姑娘的医馆虽小,却让人觉得有股踏实劲儿。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和我以前待的地方一点都不一样,我对这里……倒有几分依恋感。”
苏意正想调侃几句,却见沈序淮眉宇间浮出淡淡的忧色,似乎又沉入了某种困惑中,便收了玩笑心思,只轻描淡写地说道:“瞎感慨什么?
想安心就好好闭嘴,专心养伤才对。”
沈序淮闻言,不由扬了扬嘴角,把那方手帕放在一旁,缓缓靠上床头,眸光若有所思。
他摊开手掌,掌心那片青紫隐隐还未完全褪去,寒气和麻木感仿佛从指尖传来,敲打着他混乱的记忆。
“序淮。”
他低声念了一遍,喃喃道,“这便是我现在的名字么?”
然而脑海里依旧是一团雾影:刀光剑影、血色残痕、撕心裂肺的喊声……却都像破碎的镜面,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记忆。
他只能抓住那丝窒息感,仿佛胸口堵着什么,却又说不出究竟。
正此时,门外又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杜子谦抱着一只药壶,小心翼翼地走进屋来,神情略显紧张:“掌柜的,这碗药也煎好了……要再给他喝吗?
呃……他还能挺得住吗?”
他的话音未落,浓烈的苦味便随蒸腾的热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齿颊生寒。
沈序淮瞧见那黑乎乎的药,眼里闪过一抹无奈的惊慌:“还……还有?”
“嗯。”
苏意一边给自己倒上一杯茶,一边头也不抬地回答,“你刚刚喝的是治疗内伤的,这碗是解毒的。
不过嘛,我也不确定是不是正儿八经的解药。
反正你昏迷的时候试了不少配方,只有这个能暂时稳住毒性。”
听到这番话,沈序淮脸色微微一变:“试了不少……什么意思?”
苏意悠然转过身,看着茶水氤氲的热气,语气漫不经心:“你昏迷了大半个月,毒性复杂又诡异,我们也不能一首干看着不是?
不过放心,我很小心,都是按着你能承受的剂量来的。
瞧,你现在不是活蹦乱跳的吗?”
“是啊,公子你大可以放心。”
站在一旁的杜子谦连连点头,“掌柜的可对你上心了,我保证没问题!
那些药我看着她亲自配的,一点儿都不含糊。”
沈序淮不知该感激还是害怕。
他低头盯着碗里的药,良久才缓缓开口:“你们试了多少种配方?”
苏意歪头想了想,真把手指头掰着数:“唔……不多,就三十几种吧。”
“三十几种?!”
若不是沈序淮身上的伤还没好利索,他此刻怕是能首接从榻上跳起来,“你是想让我解毒,还是想让我毒发身亡?”
“阿淮你别激动嘛!”
苏意见他作势要起身,连忙拍拍手安抚,“不都是为了救你吗?
再说了,我比你更紧张,万一人没救成,我医馆的招牌可就砸了。”
“阿淮?”
杜子谦疑惑地眨了眨眼,“掌柜的,你跟病人叫得这么亲密?”
“哦,他失忆了。”
苏意轻描淡写地摆摆手,“我就暂且给他取个‘阿淮’的名字好记。
等他想起自己是谁,再改回去也不迟。”
她正打算详详细细地解释,杜子谦却抢先一步:“成成成,长篇大论我们后头再说。
他现在还没把这碗药喝下去呢。”
说着,他将药碗递到沈序淮面前。
沈序淮皱着眉接过黑乎乎的药汁,一时间满脸写着拒绝。
他扭头看向苏意,似乎想寻求哪怕一丁点儿怜悯:“我真的要喝这个?”
苏意笑眯眯地点头,顺便还补充一句:“这是我亲手配的药,保准你喝下去立马好三分,别怕苦嘛。”
杜子谦在旁边翻了个白眼:“照我说,你还不如换个招牌——‘专治疑难杂症,附赠噩梦药方’。”
苏意懒得理他,只把视线移回沈序淮身上,语气却柔了几分:“阿淮,你现在可是挂名在我医馆帮工的小厮,不听大夫吩咐,可要扣工钱的。”
沈序淮一听这话,心里明知她是在半开玩笑,但也无计可施,只好端起药碗猛地一仰头。
苦涩在口腔里蔓延的瞬间,他的脸己经皱成了苦瓜:“这药也太……苦了!”
“良药苦口嘛。”
苏意“得意洋洋”地抱着双臂,“你忍忍,以后若是想起来当初我救了你,可别忘了感激我。”
杜子谦挑眉打趣:“我看他要是真想起来,说不定先来找你算账。”
放下药碗,沈序淮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努力平复那股苦味带来的不适:“算账就不必了。
但我有种预感,你们这医馆的账,我大概要算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