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靠在床头,神色依旧疲惫,目光游移着,带着几分茫然。
还不等他梳理纷乱的思绪,苏意便提着药箱匆匆上前,搭上他的手腕为他把脉。
指尖落下的那瞬,苏意紧皱眉头:“果然,除了外伤,你的脉象里还有毒性残留。
昏迷原因八成就是坠崖和中毒一并所致。”
沈序淮闻言微怔,艰难地抬起头:“毒……?”
他低头看向身上简陋的里衣,眉头紧锁,似在拼命回想什么。
少顷,他才轻声喃喃:“我……是谁?”
苏意停下动作,斜睨了他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和试探:“这话我还想问你呢。
爷爷把你从崖下背回来时,你全身都是血和泥,连个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没留下。
不过你外衣的料子可不便宜,我还以为你是哪家的贵公子,莫非你真什么都记不得了?”
沈序淮抿了抿唇,伸手摸索着衣襟,试图找到点什么。
沈序淮抿紧唇,伸手在衣襟处摸索,试图找到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线索。
忽然,他在腰间的暗袋里碰到了一块温润的玉佩。
拿出来看时,玉面上雕刻的“序淮”二字让他微微一怔。
他凝视着玉佩,眼中掠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似有些熟悉却又陌生。
“我……好像叫沈序淮。”
他抚摸着玉佩,神色茫然又复杂,“可除此之外,我什么也想不起来。
姑娘,这玉佩或许能证明我的身份,但目前它是我唯一的随身之物。
如果你不嫌弃,能不能先收下它做医药费的抵押?
等我记起一切,或有人来寻我,我再——”他话未说完,苏意却打量着那块玉佩,似笑非笑地插话:“你连自己是谁都记不得,怎么就确定这玉佩真是你的?
可别是路边捡来的吧?”
沈序淮闻言一窒,张了张口,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苏意忽而摆手,正色道:“逗你玩儿呢。
我叫苏意,你现在在白云镇上的随意医馆里。
既然你想拿玉佩抵医药费,那就得立个字据省得以后赖账。”
说罢,她走到桌前翻出笔墨纸张,还不忘调侃:“名字不确定的话就先画个押,医药钱可不能白白搭进来。”
她口中虽带着揶揄,心里却也松了口气。
毕竟,救他时花了不少珍贵药材,那可是她阿娘每年生辰时特意为她寻来的“压箱底”。
她虽是医者,却也不是圣母,何况医馆中还有不少人等着她养活。
沈序淮看着她麻利地摊开纸笔,不禁失笑,眼底浮出几分无奈与感激。
他拿起笔,迟疑了片刻,写下“序淮”二字。
苏意凑过去一扫,点点头:“简单好记。”
说完,她见他神色犹豫,似乎想写又不知从何下笔,便挑眉问道:“怎么?
还不会写字不成?”
“并非如此。”
沈序淮摇头,声音低沉,“只是我的脑海里记忆断断续续,提笔时心绪总有些紊乱。
若姑娘不嫌麻烦,能否由你代笔一二?”
苏意想了想,也不推辞:“行吧,我来说,你来补充。
你要是突然想起什么,随时打断我。”
床上沈序淮笑了笑,带着一丝戏谑:“这话不该是我说,你写吗?”
苏意斜睨了他一眼:“先别说这些虚的,你连姓啥都没搞清,写起来怕也是漏洞百出,不如我首接给你编个身份——反正你也记不得,岂不省事?”
沈序淮“噗嗤”一声轻笑,也收敛了调侃,正色道:“好吧。
虽是记忆模糊,我总能找出些零碎。
比如,我记得我应该姓沈……”说着,他微微闭眼,似是想借触觉或沉默探进那层记忆的迷雾:“我大概是京城人……具体是哪条街巷,暂时想不起。
可我隐约觉得……家境应该还算不错。
也许真如苏姑娘所说,是什么富贵公子。”
苏意撇撇嘴,揶揄道:“哟,沈序淮,京城人士,之前你旁边躺着的那位就跟皇亲国戚沾边,说不定你真是个皇亲国戚?”
沈序淮笑意加深,耸肩道:“万一呢。”
苏意轻嗤:“瞧你这副样子,倒也不像个寻常百姓。
可惜,如今身份不明,还要赊账。
真要是皇亲国戚,这医药费可不能少。”
他说罢,神情略带尴尬地摸了摸鼻尖,没有反驳。
苏意见状,倒也没再取笑,提笔在纸上唰唰几下,认真写下了一份契据: 契据苏意于三月初七在白云山悬崖岩台处寻得一名男子,并将其带回白云镇“随意医馆”救治。
沈序淮自称沈序淮,京城人士,因坠崖导致记忆模糊,无法提供确切身份信息,现暂以随身玉佩抵押,以支付救治药资。
如日后沈序淮未按期归还药资,玉佩归苏意所有。
若苏意携玉佩前往京城寻 其索要治病银两,须由沈府按所记认证,不得推诿。
三年为限,三年内若玉佩遗失,则视为无主,捡到之人不可凭玉佩冒领药钱。
三年后,若沈序淮不寻至白云镇,或不愿赎回,便认定此物再无主,从此无牵无挂。
因沈序淮记忆缺失,契据由苏意代笔立下,双方认可后具字画押。
苏意停笔,将契据递给沈序淮:“瞧瞧,可有什么不妥?
不合适就改。”
沈沈序淮低头细看,一字一句念了出来,随即失笑:“你倒是把条条款款都写得清清楚楚,连我赎不回玉佩的后果都考虑到了。”
苏意将纸铺平,神色认真:“医者也要讲究自保。
万一你以后想耍赖,这也算我多留一手。”
沈序淮无奈地点头,把契据递回:“很合理,就按你写的来吧。”
苏意利落地收好欠条与玉佩,将它们一并锁进随身的药箱里:“好。
给你记在新账本上。
你没问题的话,就安心养伤。
没好全之前,少走动,也省得再磕着碰着,让我赔药材。”
说着,她扯着嗓子喊:“白桃——”一个明媚可人的姑娘正端着茶托推门而入,见沈序淮己醒,眼里满是惊喜:“呀,可算醒了!”
苏意对她吩咐:“去账房告诉王叔,这位病人的账要单开一册。
再去催催子谦,看药煎好没?”
沈序淮听到“单开一册”,嘴角忍不住抽搐:“这……到也不必如此吧?”
苏意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先欠着,没啥大不了的。
我们这医馆也得吃饭,你既记不得身份,住我这里、用我药材,总得留个账。”
沈序淮听完苏意的话,默然不语。
他略微低下头,薄唇紧抿,仿佛在衡量什么,又像是没有力气去辩驳。
一旁的白桃见两人你来我往,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眨了眨眼,俯身把手里的茶托轻轻搁在桌角,随即小声说道:“那苏姐姐,我先去找王叔了。”
她迈开步子走到门口时,又瞥了眼床上的沈序淮,目光清澈带着好奇,更觉有趣。
轻快地哼了一声,随后小跑着出门去了,脚步声带着一股欢快的韵律。
看着白桃离开,沈序淮也忍不住笑了笑:“这姑娘倒是热心,跟苏姑娘你截然不同。”
苏意抱着双臂,似笑非笑地睨了他一眼:“你这话,到底是夸我还是损我?”
沈序淮嘴角扬起一丝笑意:“当然是夸。
苏姑娘的算盘打得倒是清楚明白。
可见在这医馆里欠债,也不见得是件省心的事。”
“何止不省心,”苏意倚在床柱上,笑里透着几分狡黠,“还是麻烦得很呢。
我们医馆的规矩,可没‘白用白拿’这一条。”
男人抿唇一笑,视线从她转移到桌上的茶杯,眼底浮现一抹温和的光:“既如此,姑娘说怎样便怎样吧。”
苏意嗤笑一声,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边摆弄桌上的药瓶,一边懒懒地说:“行了。
白桃心思单纯,像你这种落魄公子,别一不小心把她给拐跑了。”
沈序淮闻言挑了挑眉:“我连自己是谁、从哪来都不知道,苏姑娘就先给我扣了顶‘拐人’的帽子?”
苏意瞥他一眼,语气凉凉:“医馆里的人,每个都是宝贝,我总得小心着点儿。”
沈序淮低低笑了一声,转头望向窗外,语气透出一丝淡然:“无论如何,多谢苏姑娘救命之恩。
你放心,欠下的账,我日后一定会还。”
苏意摆摆手:“还账的事以后再说,先把自己身体养好。
还有——”她顿了顿,神情认真起来,“你失了忆,可未必没人找你。
等好些了,也该想办法弄清自己的来历。”
沈序淮神色微微一怔,眼底浮现些黯然,却仍然点点头:“姑娘说得对。
只不过,如今能依靠的,也只有你这医馆了。”
苏意听罢,不置可否地扯了扯嘴角:“算你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