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冷的青苔贴着侧脸，能听见石壁深处传来极轻的滴水声。
她刚想动，就发现陆昭的剑鞘正抵着自己后腰——这姿势像是怕她摔进暗河，又像是随时准备补刀。
"醒了就装罗盘。
"男人擦拭剑身的血迹在磷火里泛着青，"石破天的人还在上层墓道。
"青铜碎片在掌心烙出细密血珠，苏璃突然翻身将半块罗盘按上陆昭的右臂。
机关总图的刺青与残缺纹路严丝合缝，震得两人同时后退半步。
陆昭剑锋擦着她耳际钉入石壁，震落簌簌朱砂。
"玄甲卫的刺青会随血脉流动变化。
"苏璃指尖划过他腕间凸起的青筋，那些蛰伏的线条竟真的开始游走，"三年前刑部大牢暴动，有个囚犯用碎瓷片在墙上刻过类似的阵图——可惜他当晚就被拔了舌头。
"陆昭突然捏住她渗血的手掌按在罗盘凹槽，剧痛让苏璃眼前炸开零碎画面：金丝楠木棺椁里躺着与自己容貌七分相似的华服女子，螭纹令正被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塞进她僵硬的指间。
"皇陵总图的刺青每月十五要饮血开锋。
"陆昭的剑尖挑起她颈间红绳，露出底下那枚磨损严重的铜钱，"否则你以为每次遇险，为什么恰好是我在附近收古董？
"石壁突然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
苏璃用染血的衣带缠紧罗盘，青铜兽首在拼接完整的瞬间吐出团荧绿雾气。
那些飘到空中的光点竟自动排列成前朝文字，她脱口而出的译文字句惊起成群尸蛾："...双生罗盘饮主君血者可掌地脉...""别看那些字！
"陆昭扯着她滚向右侧时，原本站立的位置己插满淬毒石锥。
苏璃的后背重重撞上壁画凸起的金乌图腾，三足鸟的眼睛突然迸出紫焰。
她在热浪里瞥见陆昭右臂刺青开始诡异地剥落，暗金色脉络顺着剑柄爬满整面刻满诅咒的石壁。
当最后一道符文被染成血色，地面突然裂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
"玄甲卫的规矩，刺青离体意味着任务终结。
"陆昭将罗盘抛进深渊，拽着苏璃跃下的动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粗暴。
失重感袭来的刹那，苏璃突然咬破舌尖将血抹在他眼皮上——果然看到那些所谓剥落的刺青正化作无数金线缠向自己脚踝。
阴兵借道的铜***在下方若隐若现。
陆昭突然用剑柄敲碎左侧凸起的石笋，纷扬的碎屑里竟藏着块巴掌大的青铜令牌。
苏璃的伤口甫触到冰凉的纹路，就听见自己用完全陌生的声调冷笑："萧无咎连玄机阁的仿制令都做不好，也配追查螭纹令？
"最后三丈落地时陆昭垫在了下面。
苏璃的银簪不知何时***了他锁骨处的旧伤，两人在满地碎陶片中滚作一团。
她沾血的手指按在他心口尚未消退的金线上："皇陵总图每次重组都要吞掉宿主三成气血，陆大人还能撑几次？
"吸血蝙蝠的残翅突然如雨坠落。
陆昭翻身将人护在身下，剑锋擦着苏璃耳畔挑飞半截腐烂的断指。
那指骨上套着的翡翠扳指内侧，赫然刻着玄机阁独有的星轨暗纹。
青铜令牌上的螭龙纹突然咬破苏璃指尖。
"当心！
"陆昭拽着她后撤半步，沾血的令牌竟在陶片堆里燃起幽蓝火焰。
跳动的火苗勾勒出石壁裂缝里隐藏的星宿图，苏璃左眼的朱砂痣突然灼痛难忍——那些被血浸透的星轨正在她视网膜上重组。
沈青禾的灰袍就是这时候从穹顶飘落的。
老者枯瘦的手指捏着玄机阁令牌往裂缝处一按，整面石壁顿时发出骨骼错位般的脆响。
苏璃看见他袖口露出的皮肤布满鱼鳞状疤痕，像是被什么活物生生啃噬过。
"古文通百年一现。
"沈青禾浑浊的眼珠转向苏璃渗血的指尖，突然咧嘴露出漆黑的牙，"能活下来的是第一个。
"他抛来的羊皮地图带着腐尸气味，陆昭的剑尖刚挑开卷轴，石门外就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
萧无咎的冷笑裹着血腥气透进来："苏老板不妨猜猜，阿九的脖子还剩几寸连着肩膀？
"青铜暗门被火药炸出蛛网裂痕的瞬间，苏璃突然抢过陆昭腰间的火折子。
跃动的火苗舔上羊皮卷边缘时，那些原本模糊的墨迹竟渗出暗红血珠。
"想要罗盘？
"她将青铜机关往裂痕处重重一磕，萤绿雾气顿时裹住两人身形，"来接住了！
"脱手的罗盘在空中划出弧线，陆昭的密探令牌恰在此刻烫得惊人。
苏璃故意让令牌边缘擦过萧无咎伸来的手掌，暗门轰然闭合的刹那，她看见对方小指戴着与沈青禾同款的星轨银戒。
碎石如雨坠落中，陆昭突然掐住她手腕按在胸前。
那些尚未完全消退的金线正顺着血管往心脏位置收缩，苏璃掌心的密探令牌突然浮起层霜花——是玄甲卫特制的冰魄银，遇血即化的追踪粉。
"沈青禾的地图少说被药水改过三次。
"她扯断发带缠住陆昭渗血的锁骨，沾血的银簪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
冰屑随着刮擦簌簌飘起，竟在半空拼出半阙《破阵子》——正是三年前死在刑部的那个囚犯最后哼过的曲子。
陆昭的剑柄突然重重磕在壁画獬豸兽的第三只角上。
地面应声裂开道倾斜向下的窄缝，腐臭的阴风卷着磷火扑面而来。
苏璃的银簪在滑入黑暗前突然自发挽了个剑花，将沈青禾留下的羊皮地图钉进石缝。
借着转瞬即逝的荧光，她看清地图边缘用尸油画的鬼脸——正是自己前世记忆里那个戴青铜面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