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外面的月光外,小屋里再没有任何光亮。
门在外被推开。
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外面,迎着雪夜带着点点凄寒。
“沈言笙,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随世子过去。”
嬷嬷催促的声音响起。
沈言笙看着阴影下的来人,许久未有起伏的心绪,猝不及防的抽了下。
沈家大房长子,沈承礼。
她唤了五年的堂兄。
十年不见,种种屈辱在此刻,她看见他腰间系着那枚玉佩时汇集成恨。
那是她母亲生前要留给她的嫁妆,天下仅有一块的团羽佩。
她沉息一口气,面无波澜的起身,朝着沈承礼走过去,声音疏离着见礼:“见过靖远侯世子。”
沈承礼愣住,在来之前,他脑子里想过见到沈言笙第一面时的情景。
以为她会像小时候那样,娇嗔的向他哭诉。
或者歇斯底里的同他大吵一场,怨怼他这十年的不闻不问。
再质问他为什么他们一家会夺了属于她父亲的爵位。
却偏偏没想到,她居然会若无其事的来到他面前,平静地对他行礼。
这可是沈家最小的孩子,出生时他还曾抱在怀里,说要宠她一辈子。
临行前还是那般骄纵任性的小姑娘,眼下己经没有了被宠出来的全部高傲。
沈承礼只觉浑身不适,喉间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噎住。
他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开口:“母亲让我带你去正堂吃团圆饭。”
说完这句,他好似才看见沈言笙的脸。
怎一个美字了得。
月光下,伊人清冷夺目;像是莲池里不染纤尘的含苞菡萏。
让人惊叹其的绝世独立。
沈言笙垂眸;长长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出根根分明的阴影。
团圆饭?
跟谁的团圆?
她的团圆饭早就不存在了。
她往后退了半步,欠着身:“多谢大娘子,世子。”
语气无比的真诚,态度恭敬的险些让人以为她是哪座高门府里颇懂规矩的下人。
只是那字句间透出的漠然与疏离,还是让沈承礼越发觉得难受。
他语气带了几分气恼:“阿笙,你是这府里的西姑娘,是这里的主子,不用如此卑下。”
如此的言语,沈言笙只觉可笑。
这世上,哪有一个主子会每日被人磋磨;天不亮就要成为那些人的戏耍对象;跪在他们面前像狗一样讨口吃食;就只单纯的为了活下去。
那群人,不,根本不是人!
他们动不动就对她打骂鞭笞;为不被南崇的帝后发现,专挑看不见的地方折磨。
她这十年过得连最低等的夜香婢都不如。
西姑娘?
主子?
都是她不敢奢想的身份。
本以为回到故国,就会脱离一切苦难,却没想到,不过是换了一种方式。
哪家姑娘会在十年回府后就被关在这狭小的屋子里?
又有哪家主子在下雪时被押去为寿宴洗碗,刷盘?
沈承礼,你这么说,脸呢?
“回世子,几位嬷嬷在我进府时就说过,不能让我当是这府里的主子,我不过是府里养着的一条畜生。”
“什么?!”
沈承礼眼睛怒瞪向门口的两个老奴。
她们被这样的眼神吓到,当即跪在地上求饶;“世子,老奴冤枉啊,老奴没有!”
沈言笙轻轻地将袖口向上推了推;一双冻得发红的手就这么出现在沈承礼的眼底。
“你们竟敢这么对她!”
沈承礼怒极,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嬷嬷心口:“来人,把她们重打三十大板,不论生死,赶出侯府!”
沈言笙目光缓缓地落在惊恐万分的几个嬷嬷身上。
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去死。”
沈承礼没听到她的声音;平复心绪后对沈言笙安慰了两句,便侧身让出一条路,带沈言笙去了正堂膳厅。
刚一到。
现在靖远侯府的大娘子,沈言笙的大伯母罗氏就迎了出来。
“阿笙... ...”她的语气温柔又急迫;拉过沈言笙的手就道:“你总算回来了,今日是你大伯的寿宴,我们忙着招待宾客,没分开身迎接你,你不会怪我们吧?”
沈言笙低着的眸子沉沉,不动声色的把手抽离;依着规矩对罗氏行礼:“沈言笙见过大娘子,大娘子万安。”
不止罗氏,就连在场的所有人都怔住了。
“阿笙... ...你这是?”
罗氏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情,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她将沈言笙扶起,脸上满是疼惜;“都是我们不好,这么多年才有能力进谏陛下,请求陛下下旨把你接回来。”
“我们阿笙都长这么大了,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大姑... ...娘了。”
说话间,沈言笙抬眸;罗氏在彻底看清她的脸时,声音微不可察的顿了顿。
“母亲,别伤心了,阿笙回来就好。”
一旁跟进来的沈承礼出声安抚着罗氏。
“对对对,回来就好。”
罗氏用绢帕擦泪,手不自然的拉着沈言笙入席;“阿笙,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我就吩咐人随便准备了些;”“若是没有你喜欢的,你告诉大伯母,我让她们重新给你做。”
饭桌上,沈言笙坐在罗氏身边,始终安静的用餐。
一举一动都没有越了规矩。
眼看快要吃完,一道尖锐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平和;“沈言笙,你还有脸吃,就是你杀的鸡,在我父亲的寿宴上闹事是不是!?”
沈言笙夹起一块临近的鸡肉,连头都未抬:“大伯的寿宴又不在小屋旁边举行,我为什么会在?”
沈拂柔瞪着她:“那鸡被人放血,喷得寿宴的到处都是,还在主菜的盘子上写了一个‘死’字,你说,不是你诅咒还会是谁?”
“这么多年我家都没有出过什么大事,为什么偏偏你回来就出了这么严重的事,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沈言笙将嘴里菜咽下:“姐姐让我知道什么?
我一整日都没吃什么东西,没有力气去做别的事。”
沈拂柔气急上前一把夺走沈言笙的碗,摔在地上:“少吃这么一会儿你死不了!”
“周季安临走时说了,我们侯府寿宴上出了这种事是诅咒,而且不吉利,明显有人对我们侯府有仇!”
“国公府忌惮这些,现下连婚期都要因为这件事延后,你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