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蓝的手指扣在扳机上,颤抖却坚决。
养老院应急灯的绿色冷光在她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那些从她眼中滚落的泪水折射出奇异的光晕。
"你说...什么?
"季临川缓慢举起双手,发现自己的左手背符文正在剧烈闪烁,频率与苏蓝锁骨下的印记完全同步。
悬浮在空中的镜片突然全部转向苏蓝,每一片都映出她持枪的身影,像是无数个平行宇宙的叠加。
最大的那块镜片中,黑衣男子——那个自称是他"弟弟"的存在——正露出戏谑的笑容。
"1993年5月15日。
"苏蓝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铜镜仪式。
守镜人用双胞胎的血脉平衡门两侧的力量..."她的枪管微微下移,指向季临川心脏,"但你被污染了,所以他们不得不把你分开。
"一段陌生的记忆如闪电劈进季临川脑海:五岁的自己站在两面相对的镜子之间,黑袍老妇人用骨刀划开他的手掌。
鲜血滴落在地面的凹槽里,形成与现在手背上一模一样的符文。
然后剧痛袭来,他看见自己的影子从地面站起,变成了另一个男孩..."啊!
"季临川抱住突然剧痛的头,破碎的画面继续涌入:穿着红鞋的保安们按住挣扎的孩子;铜镜里伸出的黑手抓住他的脚踝;七枚古铜钱被串成手链戴在哭泣的小女孩腕上——那是童年的苏蓝!
悬浮的镜片突然如暴雨般射向西周,深深嵌入墙壁。
其中一片擦过季临川的脸颊,留下一道血痕。
鲜血滴在左手符文上,霎时间红光暴涨,在空气中投射出全息影像般的场景:昏暗的地下室里,七个穿黑袍的人围成圆圈,中央是两面相对的古老铜镜。
小季临川被绑在镜间的石椅上,一个与他容貌相同但眼神阴鸷的男孩站在对面。
黑袍人们齐声吟诵:"以镜为界,分离双生,一者守门,一者镇魂..."影像突然扭曲,切换至医院产房。
年轻的季母怀中抱着一个婴儿,而产床旁站着那个黑袍老妇人——年轻版的苏蓝祖母。
"这孩子注定是钥匙。
"老妇人将某种发光的粉末撒在婴儿额头,"但钥匙总是成对的...""够了!
"苏蓝突然开枪,子弹穿透红光影像击碎了对面的药柜。
玻璃爆裂声中,她抓住季临川的衣领,"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会有这些记忆?
我妹妹在哪里?
"季临川发现自己的手正不受控制地伸向苏蓝锁骨下的印记。
当两人的符文相触时,一股电流般的冲击波从接触点扩散开来。
养老院的所有窗户同时爆裂,远处传来汽车警报的尖啸。
"我不知道..."季临川喘息着说,但某个更深层的认知正在他意识中成形,"但如果那个黑衣人是我的...另一半,那么他正在收集存在感是为了...""完成仪式。
"一个苍老的声音接过话头。
两人猛地转身,看见一位坐在轮椅上的老妇人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
她枯瘦的手指间缠绕着苏青那串铜钱手链,深陷的眼窝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奶奶?
"苏蓝惊呼,"您不是己经...""死了?
"老妇人——苏蓝的祖母发出砂纸摩擦般的笑声,"守镜人永远不会真正死亡,孩子。
我们只是...换一种形式存在。
"她推动轮椅进入房间,那些嵌入墙体的镜片突然开始共鸣,发出令人牙酸的高频震动。
季临川注意到老妇人的轮椅在月光下没有投影。
更诡异的是,她移动时裙摆下方空荡荡的——根本没有双腿,只有两缕黑雾盘旋在地面上。
"时间不多了。
"老妇人将铜钱手链抛向空中,七枚古钱诡异地悬浮排列成北斗七星形状,"当影子开始点名时,被遗忘者将重返镜中。
这是规则,也是诅咒。
"她突然指向季临川:"而你,破碎的钥匙,必须做出选择。
"枯瘦的手指划过空中,铜钱随之移动,组成一个奇特的符号——与季临川和苏蓝身上符文拼合后的形状完全一致。
"什么选择?
"季临川向前一步,却踩到了地上某块镜片。
锋利的边缘割破鞋底,鲜血渗出的刹那,整个房间的地板突然变得透明。
下方赫然是那座诡异的午夜美术馆,无数无面人在展厅游荡,而中央大厅的巨型画框里,苏青正拼命拍打画布,嘴巴张合却发不出声音。
"姐姐!
"苏蓝扑向透明地板,却被祖母拦住。
"镜像世界正在吞噬现实。
"老妇人声音变得异常清晰,"每一次存在感被抽取,门就开启一分。
月圆之夜当钟声敲响十一下时..."她突然剧烈咳嗽,轮椅下方黑雾开始消散,"你们必须找到钟楼下的青铜镜,用标记者的血..."话音未落,整栋养老院突然倾斜。
季临川抓住苏蓝的手,两人撞向墙壁。
老妇人的轮椅滑向房间另一端,她的身体开始像沙雕般崩塌。
"记住!
"这是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当你们看见自己的影子眨眼时...跑!
"随着老妇人彻底消散,悬浮的铜钱叮当落地。
季临川捡起最近的一枚,发现上面刻着奇怪的文字:"第七夜归还者将获自由"。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
苏蓝拽起季临川:"警察会来调查爆炸,我们得..."她的话戛然而止,眼睛瞪大看向季临川身后。
季临川转身,看见自己的影子还停留在原地——尽管他人己经移动。
更可怕的是,那个影子正在缓缓转头,对他眨了眨眼睛。
"跑!
"季临川拉着苏蓝冲出房间。
走廊里,所有的影子都脱离了主人,像活物般贴着墙壁向他们涌来。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突然抓住季临川的手腕:"带上这个!
"塞给他一块锈迹斑斑的怀表,表盘上没有数字,只有十二个奇怪的符号。
电梯早己失灵,他们只能冲向安全通道。
楼梯间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刹住脚步——每一级台阶上都跪着一个透明人影,全都保持着双手捧心的姿势。
当季临川试探性地迈出第一步时,所有人影齐刷刷抬头,空洞的眼窝"看"向他们。
"踩他们手心过去!
"苏蓝突然领悟,"这是借道仪式!
"两人踏着冰冷透明的手掌向下狂奔,身后传来影子大军潮水般的涌动声。
冲到一楼时,季临川发现怀表的指针不知何时开始转动,正逆向指向表盘上的新月符号。
停车场里,三个穿红鞋的保安正围着他们的车。
看到两人出现,保安们同步转身——这次他们有了五官,却是与季临川完全相同的脸。
"弟弟们来了。
"中间的保安咧嘴一笑,声音与黑衣男子一模一样,"哥哥,你忘记带钥匙了。
"他举起一个透明小瓶,里面漂浮着七团朦胧的光——正是博物馆视频中从张医生等人身上抽取的存在感。
苏蓝连开三枪,子弹穿透保安身体却只激起一阵黑雾。
被打散的形体很快重组,反而加速向他们扑来。
季临川突然想起什么,掏出那枚铜钱高高举起。
铜钱在月光下反射出奇异的光斑,照在保安们身上时,他们的皮肤立刻开始冒烟。
"啊!
"三个保安同时惨叫,身体像蜡像般融化,最终只剩三双红鞋整齐地摆在地上。
小瓶滚落到季临川脚边。
他弯腰去捡的瞬间,瓶中的光团突然飞出,其中一团首接没入他的胸口。
难以形容的充盈感席卷全身,左手符文瞬间明亮如烙铁。
"你吸收了存在感?!
"苏蓝惊恐地后退。
季临川看向车窗反射的自己——轮廓比平时更加清晰锐利,甚至能在昏暗环境下看清每一根睫毛的投影。
但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反射影像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上扬,露出与黑衣男子相同的诡异微笑。
"不是我主动吸收的..."他艰难地解释,却发现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是它选择了我。
"苏蓝犹豫了几秒,最终拉开车门:"上车。
去钟楼。
"她的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如果奶奶说的是真的...月圆之夜就是明晚。
"驶向市区的路上,季临川不断检查后视镜,确认自己的倒影没有再出现异常。
但怀表的指针又往前跳了一格,现在指向一个形似眼睛的符号。
"那个黑衣人说...我是他哥哥。
"季临川打破沉默,"但我的记忆里从没有...""记忆可以被修改。
"苏蓝紧握方向盘,"特别是被守镜人处理过的记忆。
我妹妹失踪后,奶奶用铜镜给我看过一些...片段。
"她咬了咬下唇,"1993年那场仪式,原本是要用双胞胎作为永久封印的活锁。
但仪式中途出了意外,其中一个孩子被镜中世界污染了。
"季临川想起红光中看到的场景:"所以他们不得不把我们分开?
""更可能是...切除了被污染的部分。
"苏蓝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显然,那个部分没有真正消失。
"车驶过24小时便利店时,季临川注意到橱窗电视正在播放突发新闻:博物馆附近出现集体昏厥事件,十二名路人同时倒地,醒来后全部声称"记不清自己是谁"。
"它在加速。
"季临川握紧铜钱,"收集存在感的范围扩大了。
"苏蓝突然急刹车。
前方十字路口中央,一个穿白裙的小女孩正蹲在地上画着什么。
车灯照到她时,女孩缓缓抬头——没有瞳孔的双眼一片惨白,嘴角却咧到耳根。
"第三规则..."苏蓝倒吸一口冷气,"被遗忘者将重返镜中。
"女孩举起蜡笔在空气中划动,每一下都留下燃烧的血色痕迹。
她画出一扇门的形状,然后轻轻推开——尽管那里只有空气。
门"开"的瞬间,季临川感到怀表在口袋里剧烈震动,左手符文灼痛得像是要烧穿骨头。
"别看她的眼睛!
"苏蓝猛打方向盘绕开女孩。
后视镜里,那扇血画的门中正伸出无数苍白手臂,而女孩跳起了诡异的旋转舞,每转一圈就长高十厘米,等车驶出两个街区后,镜中的她己经变成成年女性模样——与失踪的苏青一模一样。
季临川刚想提醒苏蓝,手机突然响起。
来电显示"未知号码",接通后只有沙沙的杂音,接着是黑衣男子带笑的声音:"哥哥,你偷了我的祭品...不过没关系,反正最后都会回到我这里。
"背景音里隐约能听见钟表的滴答声,"知道为什么选11:59吗?
因为那是...一天的死亡时刻。
"电话突然中断。
手机屏幕上出现一张照片:黑衣男子站在钟楼顶层,脚下躺着六个被抽空的人形皮囊。
第七个位置空着,旁边用血写着季临川的名字。
"他在进行某种献祭仪式。
"季临川将手机递给苏蓝,"七这个数字反复出现——七枚铜钱,七团存在感,七个牺牲者..."苏蓝的脸色变得惨白:"七是镜面世界的核心数字。
奶奶说过,任何涉及镜像的魔法都以七为周期。
"她突然抓住季临川的手,"如果他己经收集了六个人的存在感,那么第七个...""是我。
"季临川平静地接话,"或者他。
"钟楼出现在远处天际线上,哥特式尖顶刺破血红色的月亮。
季临川的怀表突然发出响亮的报时声——十一下钟响,明明现在才凌晨三点十七分。
当最后一声钟响余音消散时,整座城市的灯光同时熄灭。
绝对的黑暗中,季临川感到有冰冷的手指抚上自己的脖颈,耳边响起苏蓝妹妹的声音:"来找我呀,姐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