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困兽林小北的额头抵在冰冷的办公桌上，左脸被 压出一道红印。

他的睫毛微微颤动，呼吸均匀而绵长，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午休时间刚过五分钟，

他已经沉入了梦乡，仿佛一只终于找到栖息地的倦鸟。办公室里，空调发出老旧的嗡嗡声，

像是某种垂死昆虫的哀鸣。偶尔传来键盘敲击声和同事压低声音的交谈，

这些声音不仅没有打扰林小北的睡眠，反而成了最好的催眠曲，将他更深地推入梦境的怀抱。

他的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一串串复杂的代码，光标在最后一行固执地闪烁着，

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主人的懈怠。"小林，这个bug修好了吗？"隔壁工位的张姐探过头来，

看到林小北熟睡的样子，叹了口气，轻轻把一叠文件放在他桌上，"醒来记得看，

老板三点要。"林小北的梦境正渐入佳境。阳光像融化的黄金一样倾泻而下，

林小北站在"好运来"彩票站门口，手里捏着一张小小的纸片。

店主老李——一个满脸皱纹却眼睛明亮的老头——正用颤抖的声音对他说："小伙子，

你中大奖了！五百万！税后四百万整！"彩票站的玻璃柜台反射着刺眼的光，

林小北眯起眼睛，再次核对手中的号码：07、12、19、23、28、30，

特别号08。与他手机备忘录里记了半年的幸运号码完全一致。

那是他根据家人生日、毕业年份和各种纪念日组合出来的数字，每周二、四、日准时购买，

雷打不动。"真...真的吗？"林小北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心脏跳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手心渗出汗水，差点把那张价值连城的纸片浸湿，"您没看错？

""老头子我卖了二十年彩票，还能看错？"老李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露出几颗金牙，

"快去兑奖吧，别弄丢了！记得请客啊！"林小北低头看着那张彩票，

突然觉得纸片重若千钧。他小心翼翼地把它放进钱包最里层的夹层，用两张信用卡前后夹住，

又反复确认了三遍拉链是否拉好。走出彩票站时，他的双腿像灌了铅，

却又轻飘飘地仿佛踩在棉花上。四百万！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大学毕业后在这家科技公司干了三年，月薪从八千涨到一万二，扣除五险一金和房租水电，

每月能存下三千都算精打细算。四百万，相当于他不吃不喝干二十七年！林小北站在马路边，

掏出手机，手指悬停在通讯录上"老班"的名字上方。

、临下班才布置的任务、毫无道理的责骂、克扣的年终奖...他的拇指重重按下了拨号键。

"喂，老板，我是林小北。"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我要辞职。对，

现在。不，不等招到新人。工资？不要了，您留着吧。"挂断电话，

林小北在彩票站门口跳了起来，像个疯子一样大笑大叫。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

一个牵着孩子的母亲赶紧绕开他走，但他毫不在意。他掏出钱包，再次确认彩票还在，

然后拦下一辆出租车。"去***，最快的那条路！"他对司机说，声音因激动而变调。

出租车在车流中穿梭，林小北望着窗外熟悉的城市景观，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不同了。

那些他每天经过却从未真正注意过的建筑、店铺、行人，此刻都镀上了一层梦幻般的色彩。

他摇下车窗，让暖风扑面而来，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是自由的味道。梦境的画面突然跳转，

林小北已经站在公司大楼外，抱着一个纸箱，

着他三年职业生涯积累的所有"财产"：一个印着公司logo的马克杯年会抽奖得的，

几本翻得卷边的技术书籍，一个常年放在抽屉里的小风扇夏天办公室空调总是不足，

还有几张同事合影。保安老张帮他推开门，脸上带着不解的表情。"小林，真要走啊？

"老张问道，眼睛瞟向他怀里的纸箱，"找到更好的了？""张叔，"林小北神秘地凑近，

压低声音，"我中彩票了。"老张的眼睛瞪大了，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难怪！难怪！

恭喜啊！以后常回来看看。"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记得请客啊！"林小北笑着点头，

抱着纸箱走向地铁站，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上。

他不用再挤早晚高峰能把人挤成相片的地铁了，不用再忍受老板无休止的"这个需求很简单，

明天给我"的加班要求，不用再对着电脑屏幕调试那些永远调不完的bug。自由！

甜美的自由！回到家——一间月租两千五的单身公寓——林小北把纸箱随手放在地上，

立刻打开电脑，搜索"中彩票后如何理财"。

网页上跳出一大堆建议：先还清债务他只有两万块的助学贷款，

找专业财务顾问佣金1%？太贵了！，投资稳健基金年化5%？，

留一部分现金应急...他看得眼花缭乱，最后决定先给自己放个长假。拿起手机，

他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我中彩票了！五百万！"电话接通的那一刻，

他就迫不及待地宣布。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母亲颤抖的声音："小北，

你是不是遇到诈骗了？还是压力太大...""真的！我刚刚兑完奖！"林小北急切地解释，

"我打算给你们转一百万，你们把老家的房贷还了，剩下的...""你这孩子，

钱自己留着！"母亲打断他，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和你爸有退休金，够用。

你留着买房娶媳妇..."挂断电话，林小北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日光灯有些接触不良，一闪一闪的，平时觉得烦人，今天却像是庆祝的彩灯。他翻身起来，

打开衣柜，里面清一色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程序员标配。明天，他要彻底改变形象。

第二天，林小北去了全市最贵的商场"金鼎国际"。三年来，

他每次路过这里都只敢在橱窗外匆匆一瞥，今天他终于可以昂首挺胸走进去。

香奈儿、古驰、阿玛尼...这些曾经遥不可及的logo现在对他敞开大门。

"先生需要什么？"阿玛尼专卖店里，一位妆容精致的导购小姐微笑着迎上来。

林小北指了指模特身上那套深蓝色西装："我要这个，还有旁边那件白衬衫，对，

那条银灰色领带也要。""您眼光真好，这是我们的新款。"导购小姐取下衣服，

"试衣间在那边。"当林小北穿着全套新装走出试衣间，

镜子里的自己焕然一新——剪裁精良的西装勾勒出他长期伏案工作略显单薄的身材，

衬衫领子挺括地托着他的下巴，领带像一条银河垂在胸前。导购小姐在一旁赞叹不已，

林小北微微一笑："包起来吧，我还要看看其他的。"最终，

他刷卡买下了两套西装、四件衬衫、三条领带、一双皮鞋和一个公文包，总共消费六万八。

当POS机吐出签购单时，他的手微微发抖，

但导购小姐的笑容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接下来的梦境像一部快进的电影：林小北去了马尔代夫，躺在白沙海滩上喝着椰汁，

碧蓝的海水像宝石一样闪烁；他买了一辆心仪已久的保时捷，在无人的山路上尽情驰骋，

引擎的轰鸣像是自由的呐喊；他在"云端"餐厅的窗边位置享用战斧牛排，

配着1982年的拉菲，俯瞰整座城市的灯火；他给父母转了一百万，

听着电话那头母亲喜极而泣的声音..."小北！小北！"一个刺耳的声音突然闯入梦境，

像一把钝刀粗暴地划破美丽的画卷。林小北皱起眉头，试图忽略这个不和谐音，

继续沉浸在他百万富翁梦里。他正梦到自己在塞舌尔的海滩上，

一位金发美女向他走来..."林小北！上班时间睡觉？！"这次声音更大了，

伴随着肩膀被剧烈摇晃的感觉。梦境如潮水般退去，

塞舌尔的阳光、海浪、美女全都消散不见。林小北不情愿地睁开眼睛，

看到主管老板那张油腻的脸近在咫尺——粗大的毛孔里泛着油光，眉头紧锁，嘴角下垂，

一副要吃人的表情。"几点了？两点二十！午休时间早过了！"老板的声音像砂纸一样粗糙，

"项目进度这么紧，你还有心思睡觉？昨晚干嘛去了？打游戏？泡吧？

"林小北茫然地环顾四周，电脑屏幕还停留在那段未完成的代码上，同事们假装专心工作，

却不时投来同情的目光。他的嘴角还残留着梦中微笑的弧度，

而现实已经毫不留情地将他拖回这个狭小压抑的格子间。"对不起，老板，我马上工作。

"林小北机械地回答，伸手抹了把脸，试图赶走残留的睡意。

他的左脸因为长时间压在桌上而发麻，口水在袖子上留下一小片湿痕。老班哼了一声，

丢下一叠文件："把这些需求看完，下班前给我方案。甲方等着呢。"说完，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皮鞋在地板上敲出不耐烦的节奏，肥胖的背影像一堵移动的墙。

林小北长叹一口气，伸手去拿那叠文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摸了摸裤袋。钱包还在，

他悄悄打开看了一眼——当然，里面没有彩票，只有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和快要过期的优惠券。

一张电影票根从钱包缝隙滑落，是上周看的《肖申克的救赎》，他弯腰捡起时，

突然觉得无比讽刺。梦。只是一场梦。失落感如潮水般涌来，几乎将他淹没。有那么几秒钟，

林小北一动不动地坐着，回味着梦中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四百万，跑车，旅行，

父母的微笑...全都消失了，只剩下眼前这堆枯燥的文件和永远写不完的代码。"嘿，

没事吧？"隔壁工位的同事小李悄悄滑着椅子凑过来，"老板今天吃火药了，别往心里去。

"小李是公司里为数不多和林小北关系不错的同事，比他早入职两年，

却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今天他穿着印有"Hello World"字样的T恤，

头发乱得像鸟窝，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林小北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做了个美梦，

突然被叫醒，有点...""梦见什么了？中彩票了？"小李半开玩笑地问，

顺手从林小北桌上顺走一块巧克力。林小北惊讶地抬头："你怎么知道？""哈！猜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