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黑虎的马鞍挂着半截绣花鞋面，那抹褪色的海棠红让他想起妹妹沉塘时散开的发带。
"人市——上好的两脚羊！
"官道旁枯树上悬着褪色锦旗，穿绸衫的牙人正用秤钩勾起老妇的下巴，"颧骨太高，算你七斤黍米。
"石头突然被甩出囚车，铁链在官道青石上擦出火星。
十指深深抠进龟裂的泥缝，掌心触到某种硬物——半枚嵌在土中的青铜齿轮，齿纹竟与谷仓梁柱符号吻合。
"军爷行行好......"披麻妇人跪爬着拽住赵黑虎的马镫，怀中襁褓传出微弱啼哭。
老兵刀鞘蓝宝石闪过寒光，襁褓里滚出个青紫的婴孩，脐带上还粘着观音土渣。
石头喉头涌起酸水，昨夜破庙里"肉汤"翻滚的气味突然在鼻腔复苏。
他猛地扑向道旁灌木，却呕出几口混着血丝的黄土——那堆篝火旁，官兵的铁锅里分明浮着半片绣着并蒂莲的肚兜。
暴雨骤降时，押送队拐进荒废的龙王庙。
赵黑虎的北狄弯刀劈开生锈铜锁，门内蛛网密布的神像让石头浑身发冷：龙王怒目圆睁的瞳孔里，嵌着两枚与谷仓符号相同的青铜齿轮。
"生火！
"都尉王振彪踹翻供桌，鎏金香炉滚到石头脚边。
炉腹暗格突然弹开，泛黄的《河工纪要》残页飘落，某页朱砂批注"鬼见愁山谷有异磁"被血渍浸透。
火堆噼啪炸响，石头借着火光偷瞥赵黑虎。
老兵正用刀尖挑开战靴，脚踝处黥着的狼头刺青随肌肉蠕动——与破庙壁画上吞噬童男童女的饕餮纹一模一样。
"接着！
"半块硬饼砸中额角，石头本能地缩向阴影。
赵黑虎撕咬肉干的动作突然停顿，油灯映出他瞳孔里转瞬即逝的悲悯——那眼神像极了父亲临终前望向粮仓的最后一瞥。
子夜惊雷炸响时，马匹突然嘶鸣人立。
王振彪的镶金马鞭还未落下，三支鸣镝箭己穿透窗棂。
石头就势滚到神像背后，看见箭羽上系着的红绸正是里正腰间那截。
"黑吃黑？
"赵黑虎的弯刀在雨中划出诡异弧线，刀锋抹过土匪咽喉时总要刻意多拖半寸。
石头瞳孔骤缩——这手法与谷仓那夜刀尖悬停的轨迹如出一辙。
混战中，某具尸体撞倒神像。
龙王头颅轰然开裂，数百枚青铜齿轮伴着玉髓轴承倾泻而出。
石头被个冰凉物件硌到膝盖——半截刻满星图的罗盘，磁针正疯狂指向西北方的鬼见愁山谷。
"接着！
"赵黑虎突然抛来染血的弯刀。
石头本能地反手格挡，刀柄北斗七星纹路竟与掌心齿轮完美嵌合。
某个尘封的机关枢纽在脑海轰然转动，他鬼使神差地挥刀劈向扑来的土匪。
刀锋切入颈骨的瞬间，二十里外刺史府的地动仪铜珠坠入蟾蜍口中。
暴雨冲刷着官道上蜿蜒的血溪，某具尸体怀中的密信渐显字迹："......借北狄之手除王振彪......"黎明时分，石头在装尸体的牛车上嗅到熟稔的苦杏味。
掀开草席那刻，他指尖几乎掐碎掌心的青铜齿轮——里正青紫的尸身上布满蜂窝状箭孔，每处伤口都缀着细小的齿轮状血痂。
"看够了？
"赵黑虎的刀鞘突然压住他咽喉，蓝宝石折射出十里外赈灾马车的鎏金顶盖。
老兵蘸血在车板画了个三环相扣的图腾："记住这个，到了火头营自有人教你认全。
"运尸车拐过乱葬岗时，石头瞥见崖壁上巨大的爪痕。
腐尸堆里突然伸出只枯手，将染血的《戍边谣》残页塞进他草鞋："......鹰啼三更寒，磁谷藏金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