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幽王为褒姒点燃第七十二座烽燧时,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仿佛是我心中最后的希望之光,然而,这微弱的光芒却被诸侯铁骑掀起的滚滚烟尘所淹没。
那烟尘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无情地渗入我身上的每一道裂纹,将我吞噬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戏谑的笑声在风中回荡,那是幽王和褒姒的笑声,他们似乎对这场闹剧乐此不疲。
然而,这笑声对于我来说,却是如此的刺耳和残忍。
那笑声中夹杂着狼粪燃烧的焦味,这种味道深深地钻入我的身体,与我的痛苦和绝望交织在一起,在我体内结成了一层青灰色的痂。
我默默地忍受着这一切,看着诸侯们的铁骑如狂风般席卷而来。
他们的马蹄践踏着大地,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是对我的嘲笑和蔑视。
我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感受着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消逝。
终于,犬戎的骨箭如流星般划过天际,准确无误地射穿了幽王的咽喉。
幽王的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瘫倒在地,他的鲜血溅落在我身上,与那青灰色的痂融为一体。
申侯的兵马紧随其后,他们的铁蹄无情地踏碎了镐京的瓦当,将这座曾经辉煌的城市变成了一片废墟。
在一片混乱中,我被一匹受惊的马蹄踢进了护城河。
冰冷的河水瞬间淹没了我,我在水中挣扎着,试图浮出水面。
然而,河水的力量太过强大,我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血水中。
我艰难地抬起头,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了那个浑身是泥的太子。
他怀里抱着半截玉璋,正从他父亲的尸体上跨过。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悲伤,只有冷漠和决绝。
新即位的周平王踩着我渡河时,洛水的鱼群正在啃食青铜鼎的绿锈。
"此石可为东迁路标。
"他的玉履碾过我身上残存的烽火灰,八百乘牛车正把宗庙椽木拆成渡船。
我听见郑国战车上的青铜軎铃在笑,笑他腰间悬挂的玄圭,己不如秦襄公献上的犀甲明亮。
黄河渡口的夜风卷着龟甲占卜的碎屑,太史在我身上刻下"天再旦"的星象。
平王忽然解下佩玉压在我裂口,温热的血从裹伤麻布里渗出,染红了当年镐京太庙的最后一抔土。
成周王城的铜匠把我熔进编钟时,九鼎的裂痕正爬满虢公忌父的脸。
"吉金合该铸礼乐。
"平王抚过钟簴的手己生出老人斑,他坚持在我的钟钮铸成烽火台形状。
郑伯的贡车迟到第三日,我随《肆夏》乐音震颤的铜胎里,渗出一股骊山狼烟的苦味。
那夜暴雨浇透明堂,我听见平王与晋文侯争吵的碎片:"楚子僭越称王...""赐秦襄公岐西之地...""卫侯借走天子九旒..."当我的钟声最后一次响彻洛水,他正把破碎的圭璧埋进我脚下的土,如同埋葬父亲被犬戎啃剩的指骨。
二百八十年后的今天,我静静地躺在己经崩塌的观星台下,仿佛时间己经停止了流淌。
楚王的问鼎铜戟劈开了我的半身,那狰狞的伤口里,露出了当年平王渗入的玉屑与血痂。
曾经,那些在我身上刻字的、铸钟的、埋圭的手,都如同历史的尘埃一般,消散在了时光的长河中。
然而,他们留下的痕迹,却深深地刻在了我的身上,成为了我无法磨灭的记忆。
如今,那些曾经在诸侯盟书上鲜艳如血的朱砂,也己经逐渐褪色,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无情。
而在河图洛水的纹路里,我似乎听到了新的马蹄声,那是从函谷关传来的声音,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威严和力量。
最后一块碎屑坠入黄河时,我梦见平王东迁那日的朝阳——八百乘牛车拖长的影子,像一条正在蜕皮的苍老巨龙,把鳞片遗落在每道车辙碾过的裂土。
而西边的天空仍飘着骊山未熄的烽烟,恍如周王室绵延五百年的,一道溃烂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