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踩着我的犄角登上高台,衮服上玄鸟的金翅掠过我新琢的眼瞳。
八百诸侯献来的青铜酒卮在阶前堆成小山,我却记得他掌心龟甲的裂痕——那日淮水暴涨的占卜灼得太狠,碎甲刺进他掌纹,血珠渗进我鳞片缝隙,凝成一道永不消退的赤线。
在鹿台的第七层,当铜柱被铸造起来的那个夜晚,我突然感觉到一种异样的疼痛从我的前爪传来。
我低头一看,发现我的爪子开始剥落,仿佛被什么力量硬生生地撕裂开来。
随着剥落的过程,一股焦臭的油脂味弥漫在空气中,那油脂紧紧地包裹着一个人形的轮廓,就像是被活活烤熟的人。
这个恐怖的景象在铜柱的表面烙下了扭曲的树影,让人毛骨悚然。
就在这时,妲己的发间流苏轻轻地扫过我开裂的脊背,带来一阵刺痛。
她微笑着说:“玉石应该有温度才对。”
然后,她下令让人抬来比干那颗尚在抽搐的心脏。
当那颗七窍玲珑的心脏被扔到我蹄下时,它瞬间摔得粉碎,溅起的血沫如同烟花一般在玉阶上绽放。
令人惊讶的是,这些血沫竟然在玉阶上形成了一朵朵鲜艳的桃花,仿佛是比干的生命在最后一刻绽放出的美丽。
从那以后,每逢阴雨天气,这些血色的桃花就会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暗香,仿佛比干的灵魂仍然在鹿台上徘徊,诉说着他的冤屈和不甘。
牧野的星子坠进酒池那晚,商王倚着我折断的角饮酒。
火把将他的冕旒烧成半融的金瀑,露出额角那道征讨人方时留下的箭疤。
“都说玉能挡灾”,他忽然攥住我崩缺的兽齿,指间绿松石戒玺硌得我生疼,“怎就护不住……”突然间,一道惊雷划破长空,首首地劈向了那座高耸入云的摘星楼。
刹那间,电光西射,楼体剧烈摇晃,仿佛随时都可能崩塌。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一刻,我瞥见了他。
他站在摘星楼的最高处,身影孤独而决绝。
只见他缓缓地解下那象征着祖甲束腰的玄纁,那原本应该是无比庄重的仪式,此刻却显得如此凄凉。
他手中紧握着一个酒瓮的残片,那残片的边缘闪烁着寒光,仿佛在诉说着他内心的绝望。
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残片刺向自己的喉头,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与此同时,熊熊的火油如汹涌的波涛一般,迅速漫过了我那雕满雷纹的腹部。
火舌舔舐着我的身体,带来一阵灼热的剧痛。
那些原本镶嵌在我眼中的绿松石,此刻也一颗颗爆裂开来,如同坠落的星子一般,纷纷掉入他那大敞的衣袍之中。
三千年后考古队拂去我额前积尘,他们讨论着基座下的碳化甲骨,却无人知晓我舌根还卡着半片带血的龟甲——那夜焚风卷走的最后半句谶言,正随着我的玉髓一道风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