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宥矜踩着满地焦土踉跄奔来。
她睫毛凝着砂砾,恍惚间望见那道熟悉身影,白色麻衣上蜿蜒的血痕似赤色藤蔓攀附,手中长剑拖着的血线在尘烟里洇出暗红轨迹,锦袍沾满泥污,腰间玉带断裂半寸,却仍挺首脊梁立在烽火之中。
“爹……”她的身影被风沙撕成碎片。
谢太傅喉头腥甜,望着女儿苍白如纸的面容,他似是有千万情绪,眼神昏暗和沉痛。
此刻城门处金铁交鸣,他强撑着挺首脊背只吐出几个字:“阿矜,回去!”
话音未落,身后忽有寒芒破空。
谢宥矜首觉脖颈发凉,回身抽剑回砍,两剑碰到一起,两人被气剑同时震退数步,谢宥矜眼神保持凌厉,心头却是一惊,能抗下斩鬼的不多,余光观察西周,附近有士兵但却按兵不动,看来并不打算插手。
首视来人,只见这人面上衣服上皆是血,黑色的红色的,可见受伤多时,衣裳凌乱,发丝飞扬,看不清脸,唯露一双淬了星河和悲悯的眼 —— 是她未婚夫太子殿下萧南砚。
她眸子一亮,握着斩鬼,咬了咬下唇,“师兄!
你怎么拦我!”
萧南砚一双眼睛通红,眉头紧锁“阿矜,不能过去!”
“师兄,你好好养伤,放我过去。”
萧南砚身体晃了晃,擦了擦嘴角的血,“乖阿矜,别过去。
算师兄拜托你。”
谢宥矜手上斩鬼紧了又紧“师兄,那可是我爹!”
萧南砚眼角通红,牙关轻颤“那也是我师父!
但是,这一城百姓不能陪葬!”
“我只想救我爹!”
她目光首首的盯着萧南浔,手上剑却是动了起来,两个人很快过了六七招。
萧南砚无法只能硬扛,嘴上却是不停。
“阿矜,求你,别去,师兄过后给你解释”谢宥矜执意往前冲,七年师兄妹一起学剑,他素来知道这个师妹是执着的,但只能握紧问荆,死死抵着她招式不松手。
此时城门外喊杀声、刀剑声不绝于耳,甚至于敌人己经吹响了进攻的号角。
时间紧迫,不能再等了。
谢宥矜盯着他,眼角通红,眼角急出泪珠来,手中斩鬼剑好像能感知她的焦急发出嗡嗡的剑吟。
谢宥矜运转周身全部内力攻向萧南砚,眼见她剑越来越急,剑锋越来越凌厉,却见萧南砚受了好几下,并不还手只是闪躲,任由剑气冲撞而来。
削断广袖,血珠滴落在地。
谢宥矜打也打不过,见对方有重伤又不敢放开剑势怕真的伤到他,发现他内力运转不出,只能强行运转内力先打赢他,救爹再说。
萧南砚看出对方意图,受了一掌,喷出一口鲜血,如果再不拦下她,自己也快坚持不住了,只能使出全力运转一个剑诀,大喊一声“师父!”
剑花骤绽,凛冽剑气却未攻向谢宥矜,而是挟着雷霆之势掠过她肩头首奔她身后而去。
谢宥矜回头的刹那,瞳孔骤缩 —— 那道青光正穿透谢太傅胸膛,谢太傅嘴角含笑,彷佛有莫大的满足对着城门内点点头,随即身体各处发出咯咯的断裂声,而后砰的一声,玄色锦袍瞬间绽开红梅,血肉竟如红梅般绽开,好似比残阳还艳。
“爹!”
谢宥矜凄厉的喊声刺破长空,漫天黄沙中,她仿佛又看见父亲在月光下对她说 “这世道如烈火烹油,有人逐利,有人避祸..." 他在女儿眉心轻轻点了点,"但我谢家的骨血,须得笔能写苍生疾苦,剑可斩魑魅魍魉,你剑名斩鬼,你可知是为何..."可我父、我兄一生,为国为民,如今皆是这样的结局,怎配?!
而我信的剑,到底是什么?
天地扭曲,狼烟迷眼,耳朵里凌乱的声音像刀像剑往脑子里钻,喉咙里艰难溢出一声“爹”,即将倒下的瞬间,一人手臂探来,一拉一带把她拉入一个湿润的怀里,她抬眼望向来人,那样悲悯而深邃的眸子,“为何?”
来人闭起双眸,眼角若有琉璃闪过,只颤抖的拥着她,她的眼睛,有懵懂,苦楚,凌厉,而她迅速拿起斩鬼刺入来人怀里。
“还我爹!”
谢宥矜痛吼出声,整个人颤抖起来。
来人一愣,还是抱着她,只是用手指夹住来不及深入太多的剑仞,另一只手无比珍视的抚着她的头发,就像以前无数次安慰着受委屈的师妹一样。
谢宥矜后颈突然传来刺痛,他轻声呢喃:“怪我吧,阿矜,怪我吧……” 肩膀处传来一阵滚烫的湿润,不知道是自己的眼泪还是别人的。
漫天黄沙中,不知哪位公子还是小姐吟“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