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作业本站在树荫下,镜片被汗水浸得发滑,看周砚之在球场上运球时,只能捕捉到白球衣晃动的残影。
哥哥林少阳突然撞了撞我肩膀:“砚之学长又把球传到你这边了,故意的吧?”
话未落音,篮球果然朝着我歪歪扭扭的方向滚来。
我慌忙弯腰去捡,却被自己的鞋带绊倒,作业本“哗啦”散落一地。
周砚之几乎同时冲过来,指尖触到篮球的瞬间,我正狼狈地扶眼镜,镜腿上的新胶带(按他画的示意图缠了三遍)硌得鼻梁生疼。
“没事吧?”
他蹲下来帮我捡《英语周报》,指尖划过我用修正液画在封面的小扳手——和书店火漆印同款。
我注意到他战术本边缘露出半截牛皮纸,上面画着眼镜的简笔画,镜腿标注着“逆时针缠绕受力分析”,突然想起昨天在书店,他盯着我整理书架时,护腕上还沾着我撒的薄荷清洁剂。
体育课自由活动时,我坐在台阶上整理错题,镜片突然被人从背后轻轻扶正。
“这样看抛物线才准。”
周砚之的声音带着刚运动完的喘息,指尖掠过我镜腿,触感像书店里晒暖的羊皮纸。
我慌忙低头,发现错题本上的“三角函数图像”被我画成了篮球轨迹,顶点处还标着“周砚之投篮高度”。
放学铃响时,他突然塞给我一个信封:“明天中午来器材室,有东西给你。”
转身跑回球场的背影带起一阵风,吹得信封边角哗哗响。
我摸着信封上凹凸的火漆印——是书店的迷你扳手图案,突然想起今早帮妈妈给旧书包牛皮纸时,他在旁边偷偷学折角,手指笨拙得像没开过刃的剪刀。
器材室的铁皮门“吱呀”推开时,周砚之正蹲在角落擦篮球,夕阳从气窗斜切进来,在他发梢镀了层金边。
地上摊着几个眼镜盒,其中一个是细窄的银框,鼻托处嵌着极小的蓝宝石,像他战术本里画的抛物线顶点。
“上周看你用胶布缠镜腿……”他忽然别过脸,耳尖通红,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眼镜盒边缘的烫金,“这个鼻托是防滑的,书店王阿姨说蓝色衬你的校服。”
我这才想起,前天在书店,妈妈和他聊了半小时的“青少年眼镜保养”,原来那时他就在偷偷量我的脸型。
接过眼镜盒的瞬间,我不小心碰倒了旁边的哑铃,“咣当”声在空荡的器材室里格外响亮。
周砚之慌忙扶住摇晃的铁架,我却盯着他手腕上的红痕——是刚才接哑铃时蹭的。
“疼吗?”
我掏出随身携带的创可贴(总被妈妈塞在书包侧袋),上面印着书店的卡通扳手图案。
他看着创可贴愣住,忽然轻声说:“我妈妈去世前,总说我的护腕该换了,说松垮的护腕像没拧紧的螺丝。”
夕阳在他瞳孔里碎成金箔,我想起他战术本里夹着的旧车票,想起他总在便利店买和母亲同款的铃兰香薰。
原来有些温柔,是从岁月的裂缝里长出来的,就像他给我挑的眼镜,藏着无人言说的校准。
试戴新眼镜时,世界突然变得异常清晰。
我看见他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看见他球衣领口的校徽绣线有些松了,甚至看见器材室墙上的旧海报,是去年校篮球赛的合照,他站在角落,护腕还是松垮的克莱因蓝。
“很合适。”
他笑了,是那种只在书店和我说话时才有的、带着点笨拙的温柔。
我摸着口袋里的旧眼镜,镜腿上的胶带还留着他画的示意图折痕,突然发现,原来他早就在计算我们之间的抛物线——从传单的第一次触碰,到器材室的黄昏,每个交点都是精心校准的顶点。
离开时,他忽然指着我领口的扳手挂件:“其实这个角度,和你戴新眼镜的重心刚好平衡。”
我低头看挂件,果然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晃到锁骨——原来他连这种细节都算好了,像解一道需要辅助线的几何题,悄悄补全了我世界里的模糊边角。
晚自习前的教室飘着桂花香,我在笔记本里夹好新眼镜盒,发现周砚之给的信封里还有张纸条,背面画着简易的“眼镜保养流程图”,每个步骤旁都画着小太阳:“每周用镜布擦三次,鼻托用酒精棉片消毒——和你整理书架的分区逻辑一样,都是为了让重要的东西保持清晰。”
后桌陈露突然戳我:“校队队长在走廊晃了八趟了,要不要借他本《如何明目张胆看喜欢的人》?”
我望向窗外,正看见周砚之靠在栏杆上,战术本挡住半张脸,可护腕上的创可贴格外显眼,像朵开在克莱因蓝上的小太阳。
放学路过知新书店,妈妈正在门口摆“秋日读书角”,旧藤椅上放着周砚之常看的《灌篮周刊》,封面贴着我新画的扳手贴纸。
“那孩子下午来选眼镜盒时,把每个盒子都打开又关上,像在挑最合身的螺丝。”
她笑着往我手里塞热可可,“就像你给旧书包牛皮纸,总挑纹路最顺的那一张。”
夜风掀起书店的门帘,风铃发出细碎的响。
我摸着新眼镜的银框,想起器材室的夕阳,想起他手腕上的创可贴,想起母亲说过“旧物的裂痕里藏着故事”。
原来有些故事的抛物线,从来不是单方向的投掷,而是两个笨拙的人,慢慢校准彼此的焦距,让那些藏在旧胶带、火漆印、错题本里的温柔,最终汇聚成清晰的光。
梧桐叶落在球场的记分牌上,远处传来周砚之练习投篮的“哐当”声。
我知道,明天清晨的书店,他会带着新烤的苹果派(虽然第一次烤焦了边角),而我会把他战术本里的旧车票,小心地夹进新的牛皮纸封套。
就像抛物线终会落地,有些心意,终将穿过整个秋日的阳光,稳稳地落在彼此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