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被乌云啃得只剩弯钩,潭面浮着层幽蓝冰晶,对岸峭壁上垂落的冰瀑如巨兽獠牙,每滴落一滴水珠都在岩壁上冻成倒刺。
他蹲身掬了把潭水,刺骨寒意顺着掌纹渗进骨髓,昨夜玉佩烙出的龙形血痕突然开始发烫。
"脱。
"残魂的声音裹着冰碴子刮过耳膜,陈九安攥住补丁磨破的衣襟。
三日前小妹哭着说棉衣被宗族子弟抢去垫狗窝时,他还能笑着用茅草编蟋蟀哄她,此刻指尖却抖得解不开活结。
冰面突然炸开蛛网状裂纹。
陈九安被无形气劲掀入潭中,棉袍瞬间冻成铁甲。
他扑腾着抓住冰窟边缘,看见自己呼出的白气在月光下凝成霜花,每片霜花里都映着母亲咳血的画面——秦氏今晨昏倒在织机前,发间还沾着替人浆洗衣物留下的皂角沫。
"运转烛龙诀!
"残魂厉喝震得冰瀑簌簌作响。
陈九安闭目沉入水底,丹田处沉寂十二年的枷锁突然颤动。
暗金色纹路从血痕蔓延至全身,冻僵的经脉里游出千万条火蛇,冰水与烈焰在五脏六腑厮杀,他咬破的舌尖血刚溢出就被冻成红珠。
潭底忽然亮起森森磷火。
一具缠绕锁链的巨型骸骨盘踞在寒潭深处,头骨生着珊瑚状龙角,脊椎每节骨刺都串着腐烂的妖兽尸体。
陈九安瞳孔骤缩——这分明是陈家祠堂壁画上的烛龙遗骨,本该镇守在北荒深渊的圣物!
"陈玄青倒是会物尽其用。
"残魂冷笑激起潭底漩涡,"用八荒锁捆了老夫尸身在此,既压着界域裂隙,又能借烛龙寒气滋养他那宝贝孙儿的玄冰灵根。
"陈九安突然想起每月初七,执法堂都要押解重犯来寒潭"涤罪"。
那些浑身烙着禁制符文的囚徒浸入潭水时,总会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第二日便成了后山乱葬岗的腐肉。
此刻他经脉里流窜的冰火灵力,竟与那些囚徒死前的抽搐如出一辙。
冰面传来碎玉般的脚步声。
"果然在此。
"陈清漪提着琉璃灯立在岸边,鹅黄斗篷下露出半截绣着锁灵纹的裙裾。
她指尖轻弹,灯罩里困着的噬灵蝶扑向潭面,翅粉洒落处浮起密密麻麻的咒文——正是三日前家主赐下的窥影阵。
陈九安肺叶快要炸裂时,残魂突然操纵他右手结印。
龙角骸骨轰然震动,锁链上八荒锁图腾竟逆向流转,噬灵蝶瞬间冻成冰雕坠入潭中。
陈清漪踉跄后退,腰间药囊散落的锁灵粉被潭风卷着,全扑在自己脸上。
"清漪师妹?
“巡夜弟子的脚步声从林外逼近,陈九安趁机攀上岩缝。
残魂发出餍足的叹息,他这才惊觉自己左臂爬满蛛网状黑纹,苏小满给的护身符早己化作灰烬——方才逆转八荒锁消耗的,分明是他的十年阳寿。
---岩缝里的陈九安听着巡夜弟子远去的脚步声,残魂忽然嗤笑:"你猜那丫头为何专挑噬灵蝶来寻?
这种小东西最喜吞食..."话音戛然而止,对岸冰瀑突然崩落大块,露出后面跪着的七具冰尸——皆着执法堂服饰,心口插着刻有陈景明私印的短匕。
琉璃灯滚落潭边的声响惊起夜枭。
陈清漪盯着冰尸脖颈处的蛇形烙印,突然发疯似的用鞋尖碾碎灯罩。
当最后一点荧光熄灭时,陈九安清楚看见她对着冰瀑屈膝行礼,口型分明是:"参见尊使。
"残魂在此刻吞噬第二缕生机。
陈九安蜷缩在岩洞里看着白发渐生,怀里半块烛龙佩却亮如血月。
远处传来八荒锁链的轰鸣,北荒深渊方向的夜空泛起紫黑色裂隙,像极了他被挖去灵根那日,母亲指甲在青砖上抓出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