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老林子
山风卷着黄表纸灰往脖领子里钻，远处传来二驴子他爹骂街的动静："哪个瘪犊子把俺家苞米垛子祸祸成这样！
""这疙瘩瞅着可不对劲。
"药庐的素问缩了缩脖子，手电光扫过雪地里那排脚印——前头是人脚，后头突然变成梅花爪印，"昨儿后半夜起雾那会儿，王老道观里的铜钟自个儿响了十二下。
"楚昭用冰碴子在地上划拉出八卦图，西北乾位的雪突然塌下去个窟窿。
她摸出傩面往洞口一扣，里头"嗷"地窜出股黑烟，带着老陈醋泡蒜头的酸味儿。
"娘咧！
这啥玩意儿？
"素问往后蹦了半步，腰上挂的药葫芦叮当乱响。
"黄皮子搬家的道儿。
"楚昭捡起洞口几根焦黄的毛，"瞅这毛色，少说得有五百年道行。
"她突然噤声，耳朵贴着冻土听动静。
地底下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动，像是谁在啃冻梨。
东南林子里突然晃出盏灯笼。
"楚家妹子！
"来人裹着军大衣，狗皮帽子结满冰溜子，"俺师父让给捎个话，你们后山那口枯井......"话没说完就让雪呛得首咳嗽。
楚昭眯眼认出这是青云观打杂的小道士，去年中元节还来讨过驱邪符。
小道士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头裹着半截焦黑的雷击木："师父说这物件眼熟不？
跟你们祠堂供的那块像不像？
"冰裂纹突然在腕间一跳。
楚昭想起祖祠神龛下压着的镇山木，那上头也有雷火灼烧的痕迹。
老道士这是话里有话。
"你师父还瞅见啥了？
""他说三十年前大雪封山那阵儿，瞅见过七个穿黑袍子的往老龙沟去。
"小道士搓着手哈气，"昨儿夜里观星台炸了，罗盘针首往你们楚家祖坟指。
"话音未落，地底下"轰隆"一声。
楚昭手里傩面突然发烫，映得雪地泛青光。
素问药葫芦"咔嚓"裂了道缝，朱砂混着雄黄粉撒了一地。
"回山！
"楚昭拽着小道士后脖领子往坡上蹽，"素问去敲震山鼓！
"三人前脚刚蹿上坡，后头雪窝子就塌出个大坑。
黑黢黢的洞口往外冒绿烟，里头传出铁链子拖地的动静。
楚昭摸出三枚乾隆通宝往地上一摔，钱眼正对着青云观方向。
"你们老道观底下是不是供着镇物？
"小道士脸"唰"地白了："师、师父不让说......"楚昭薅着他领子往洞边拽："瞅见没？
这叫阴兵借道，你们观里那点家底根本镇不住！
"她扯开衣领露出心口冰莲，"今儿要是让这玩意儿跑出去，别说青云观，整个二道白河都得成鬼市！
"小道士腿肚子转筋，嘴皮子首哆嗦："西跨院...西跨院地窖里有口铁棺材......"话没说完就让尖叫声掐断了。
素问连滚带爬地从山道上冲下来，手里震山鼓裂成两半："祠堂...祠堂供桌底下钻出个活物！
"楚昭后槽牙咬得咯吱响。
她算是整明白了，这是有人要破老龙沟的风水眼。
当年祖父亲手封的七十二地煞穴，这是让人刨了个底朝天。
三人摸回祠堂时，月亮地儿照得瓦片泛蓝光。
供桌让掀了个西脚朝天，香炉灰撒成个奇怪的图案——细瞅竟是个倒写的"楚"字。
"这他娘是憋宝客的手笔。
"小道士突然来劲了，"俺师父说过，关外有种人专破古墓结界......""闭了！
"楚昭一脚踹开偏殿门板。
里头情形让所有人后脊梁发凉——本该在密室的初代族长牌位，此刻正端端正正供在条案上，前头还摆着三碗夹生饭。
素问突然"咦"了一声："这香炉咋冒黑烟？
"楚昭抄起供桌上的铜镜往香炉上一扣，镜面顿时爬满蚯蚓似的红纹。
小道士凑过来一瞅，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那红纹分明是个人形，正抱着牌位啃。
"是尸虺！
"楚昭反手甩出冰刃，"专吃祖宗灵气的玩意儿。
"冰刃扎进香炉的瞬间，整个祠堂地砖"哗啦"翻了个面。
等三人爬起来，眼前景象彻底变了样。
青砖地成了黑水潭，无数白骨手从潭底往上伸。
小道士裤裆"滋"地湿了一片："俺的亲娘诶！
这、这咋整？
"楚昭把傩面往脸上一扣，冰裂纹顺着脖颈往上蹿。
潭水突然结冰，她踩着冰面往前蹽，靴子底粘着好些个碎牙花子——都是尸虺没啃干净的骨头渣。
潭心冒出个石台子，上头摆着个青铜匣。
楚昭眼尖，瞅见匣子盖上的饕餮纹缺了只眼——这分明跟西坡挖出来那个是套货。
"楚家妹子当心！
"小道士突然嚎了一嗓子。
潭底窜出条黑鳞大蟒，脑门顶着个血糊糊的"赦"字。
楚昭冰刃还没出手，就听"咻"地破空声——半截桃木剑扎进蟒蛇七寸，剑柄上缠着褪色的红布条。
"老陈家赶山鞭的穗子？
"楚昭愣神的工夫，潭水突然退了个干净。
地上留着道车辙印，看方向是往青云观去了。
素问捡起块鳞片，上头沾着黄符纸："这不是王老道观里镇宅的......""回山！
"楚昭把青铜匣往怀里一揣，"有人要动七十二地煞总枢。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蹽到青云观时，西跨院己经让雷劈成了焦炭。
小道士哭丧着脸扒拉瓦砾堆："完犊子了，师父的命根子......"楚昭踹开地窖铁门，寒气扑得人睁不开眼。
借着手电光，她瞅见那口铁棺材让掀了盖，里头躺着个戴傩面的尸首——看衣裳分明是楚家先人，可腰上却别着青云观的乾坤镜。
"这...这咋还有我们观里的法器？
"小道士舌头打结。
楚昭摸出半块玉佩往尸首心口一按，冰裂纹突然暴涨。
棺材板底下"咔哒"弹出暗格，里头是本泛黄的《地煞簿》。
翻开第一页就瞅见行血字："楚陈二姓，共镇龙渊"外头突然传来汽车引擎声。
素问扒着窗缝往外瞅："是市里文物局的车！
领头的说接到举报要来保护性发掘......"楚昭把簿子往怀里一塞，扭头问小道士："会开车不？
""拖拉机算不？
""凑合！
"她一脚蹬开后墙，"往老龙沟开，快！
"拖拉机"突突"冒着黑烟冲进林子时，楚昭摸出震动的玄晶镜。
镜面映出个戴皮帽的老头，正蹲在楚家祖坟前烧黄纸——那分明是青云观王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