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星溅在盗洞边的麦茬上,烧出一串带着铜锈味的青烟。
"后生,这土带煞。
"老头眯眼望着远处起伏的麦浪,黄板牙缝里卡着的青铜碎屑泛着幽光,"三十年代那帮孙殿英的兵崽子,在这打了七天仗,挖出来的物件都沾着人油。
"陆九娘的银镯突然绷首成锁链。
暮色里,仓库铁门上的锁链缠着几缕银发,月光下泛着青铜锈色——和三天前敦煌洞窟里割断的蛊虫丝一模一样。
沈爻的登山表震动起来,表盘西夏文咒语正拼出"刀玉映"三个字,每个笔画都渗着绿锈。
仓库顶棚漏下的月光像把生锈的铡刀。
刀玉映背对着众人往青铜鼎里倒液体,银铃辫上的苗疆铃铛己经锈死,随着动作发出沙哑的摩擦声。
"我姐的债该还了。
"她突然转身,手里的犀角杯盛满沥青状液体,指节因长期接触青铜器而泛着青灰,"但灰骆驼的规矩——不碰生坑,不碰血醮,不碰苏棠要的东西。
"沈爻的乌木烟管突然发烫。
当"苏棠"这个名字划过空气时,烟嘴玉珏上的血丝突然活过来,在虚空中凝成个穿月白旗袍的剪影。
这身影与祖父火化那夜监控里的女人渐渐重合,后颈处半块鸳鸯佩的轮廓刺得他瞳孔骤缩。
陈墨的勃朗宁擦着鼎耳掠过,在青铜饕餮纹上擦出串火星。
"苏棠找的是1958年熔掉的镇邪柱。
"他扯开唐装露出腰间劳模奖章碎片,那些镀铜正在渗着绿锈,"你们倒卖的巴虺分泌物,喂饱了多少具活尸?
"刀玉映的冷笑卡在锈住的银铃里。
她甩头时辫梢扫过鼎身,星图状的锈粉在月光下凝成惊蛰位的节气轮盘。
沈爻的异化右手突然不受控地抓向鼎腹,青铜纹路如活蛇般顺指缝钻入血管,剧痛中他听见祖父在火中的嘶吼:"苏棠在找完整的血醮术!
"陆九娘的银链绞住鼎足,蝎形坠子正吞噬鼎纹里的蛊虫。
仓库深处突然传来1987年的新闻广播声,混着殡仪馆骨灰盒碰撞的脆响。
当沈爻的阴阳眼捕捉到虚空中漂浮的镇邪柱幻影时,刀玉映突然撕开衣领——她锁骨下的灰骆驼刺青正在融化,涌出的青铜液里浮着无数细小蛇影。
"小心子时!
"看陵老头的声音从仓库外炸响。
沈爻回头看见麦田在月光下翻涌如青铜海,老头旱烟杆上的火星连成北斗七星的轨迹。
那些火星坠落处,1958年的镇邪柱残片正破土而出,带着大炼钢铁时期的焦糊味刺入现实。
刀玉映的尖叫突然变调。
她脖颈后的银铃辫根部长出青铜鳞片,锈死的铃铛炸开,飞出群带刺的胡蜂。
陈墨的劳模奖章碎片在此时迸发绿光,照出胡蜂腹部的西夏咒文——每个都是缩小版的惊蛰司封印。
沈爻的登山表突然倒转。
异化的右手插入鼎腹纹路,摸到张被青铜液泡烂的合照——1958年莫高窟工程队的合影里,祖父身后的壮汉正往熔炉倾倒镇邪柱,而更远处的阴影里,穿旗袍的女人腕间银镯刻着的,分明是陆九娘此刻绞鼎的"惊蛰"纹。
青铜鼎腹内的饕餮纹突然咬住沈爻的手指,异化的皮肤被撕开一道血口。
暗红的血珠滚落在鼎耳上,西周铭文像是嗅到腥味的蛇群,扭曲着爬向他的伤口。
陆九娘的银链绞住鼎耳,苗疆女子腕间的"惊蛰"刺青突然渗出血珠,顺着银链染红了饕餮纹的獠牙。
"放血喂器,你们沈家祖传的蠢法子还没改?
"陈墨突然揪住沈爻的后领往后拽,勃朗宁枪管抵住他太阳穴,"看看鼎底!
"沈爻的阴阳眼被血糊住大半,勉强看见鼎底沉淀的青铜渣里嵌着半张人脸——是刀美兰。
她的右眼窝里长出一簇青铜珊瑚,发丝与鼎纹里的蛊虫丝纠缠成网,网上粘着几片1958年的《人民日报》。
"姐说镇邪柱的灰能换命......"刀玉映的银铃辫突然炸开,锈粉凝成个倒转的八卦盘,"可她不知道灰骆驼给的命,是从惊蛰司的时辰里偷的!
"鼎腹突然传出瓷器碎裂声。
沈爻被陈墨甩到墙角时,瞥见鼎底的刀美兰正在融化,她的骨灰混着青铜渣涌向鼎口,在空中凝成二十西节气轮盘。
当惊蛰位的灰烬飘向陆九娘时,她腕间的刺青突然活过来,化作银蝶扑向轮盘。
沈爻的乌木烟管滚落在地。
烟嘴玉珏里的血丝正在重组苏棠的面容,而陆九娘银镯上的"惊蛰"纹路开始褪色——仿佛某种传承正在被强行转移。
他想起祖父临终时攥着烟管念叨的"时辰债",此刻终于明白那是偷天换日的代价。
仓库顶棚突然破开个大洞。
月光像被刀劈过般裂成两半,一半照着1958年的熔炉幻影,一半映出2012年的麦田。
看陵老头在裂缝处挥舞旱烟杆,火星溅在时空夹缝里,烧出个穿月白旗袍的女人轮廓。
"苏棠!
"陈墨的劳模奖章突然发烫。
那女人转过身时,沈爻的阴阳眼几乎被灼瞎——她左手攥着半根镇邪柱,右手拎着个1978年产的暖水瓶,暖瓶外壳印着"洛阳铲三厂先进工作者"的红字。
刀玉映突然发出非人惨叫。
她的银铃辫根部长出青铜根须,正疯狂吸收鼎内的骨灰。
陆九娘甩出银链绞住那些根须,苗疆女子颈后的银饰突然崩开,露出道蜈蚣状的缝合疤痕——疤痕下隐约可见甲骨文刺青。
"未时三刻......"苏棠的声音像老式留声机卡了带,"血醮术要成了......"沈爻的异化右手突然插入地面。
洛阳的土层下传来齿轮咬合的震颤,二十西根镇邪柱的虚影破土而出,每根柱体都刻着不同朝代的封印咒文。
当惊蛰柱的灰烬触到苏棠手中的半截柱体时,整座仓库突然响起黄河凌汛般的轰鸣。
陈墨的勃朗宁突然走火。
子弹擦过苏棠的旗袍下摆,打碎了1978年的暖水瓶。
滚烫的开水泼在青铜鼎上,蒸汽里浮出张泛黄的粮票——1958年全国通用粮票背面,用巴虺分泌物画着三门峡水电站的结构图。
"原来血醮术要用水闸......"陆九娘突然扯开苗绣衣襟,露出锁骨下嵌着的青铜罗盘。
盘面惊蛰位的铜锈正在剥落,露出底下三门峡的泄洪闸门浮雕。
沈爻的登山表突然炸开表蒙。
西夏文咒语如活虫般爬出表盘,在虚空拼成《水经注》里的"漆渠"古河道图。
当他的血滴在河道交汇处时,整座仓库地砖突然塌陷,露出条奔涌着青铜液的地下暗河。
刀玉映的尖叫声戛然而止。
她的银铃辫彻底锈成青铜锁链,正将惊蛰柱的灰烬拖向暗河。
苏棠的暖水瓶残片突然浮起,瓶胆玻璃上映出个惊人画面——2012年的洛阳铲三厂地下,二十西根镇邪柱正在暗河冲刷下渐渐显形。
"灰骆驼要的不是柱......"陈墨突然拽住沈爻的衣领往暗河里跳,"是柱里封着的荒神遗蜕!
"暗河水裹着刺骨寒意涌来。
沈爻的阴阳眼在青铜液里反而清明,他看见1958年的祖父正在往烟管封灰,而更早的1936年,年轻的苏棠正将半根镇邪柱推进三门峡泄洪闸。
当两道时空的血醮术轨迹交汇时,暗河尽头突然亮起盏青铜宫灯。
灯下站着个穿藏袍的老妇。
她手中的转经筒上缠满蛊虫丝,脚边跪着个戴灰骆驼刺青的男人——正是刀美兰照片里那个搬运镇邪柱的壮汉,只不过此刻他己长出青铜鳞片,正将某种沥青状物质灌入泄洪闸的齿轮组。
沈爻的乌木烟管突然从暗河浮起。
烟嘴玉珏里的苏棠幻影正在融化,与陆九娘腕间的"惊蛰"刺青产生共鸣。
当两道银光交汇时,沈爻突然听见祖父的遗言在脑内炸响:"血醮不是术......是二十西代沈家人欠天道的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