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鱼鳃审计师
塑料工牌边缘还沾着她的体温，或者说，是她死亡时的余温。
记忆画面涌来的瞬间，现实中的声音突然消失，只剩下潮湿的、气泡翻涌的咕噜声——那是周薇临终时的听觉。
他“看见”自己站在隧道积水里，手电筒光束在前方晃动。
走在前面的周薇穿着不合身的潜水服，拉链只拉到胸口，露出的脖颈上有道正在渗血的划痕，像被鱼尾尖刮过。
“陆沉，你看这个。”
周薇的声音在记忆里响起，却带着金属般的嗡鸣。
她蹲下身，指尖划过隧道地面的凹痕，那里嵌着半枚生锈的工牌，编号“012”，正是父亲陆明的工号。
突然，水面传来重物砸落的闷响。
周薇抬头的瞬间，陆沉“看见”她的瞳孔猛地收缩——隧道顶部垂下无数钢筋，像某种怪物的触须，而在钢筋阴影里，有个戴着潜水镜的人影正从上方游来。
那人的脖子两侧裂着三道伤口，随着游动开合，分明是鱼鳃的形状，而他举起的右手，握着的是父亲的那把施工锤。
锤子落下的画面被血雾模糊。
当陆沉“恢复”视觉时，发现自己正盯着周薇的尸体。
她的喉咙被割开，伤口边缘缝着细密的线，呈扇形展开，像即将孵化的鱼卵。
更诡异的是，她的右手食指弯曲，指尖抵在掌心，摆出的姿势和记忆里隧道地面的凹痕一模一样——那是个“12”的形状。
“陆工？”
同事的声音从远处飘来，像隔着重水。
陆沉猛地转身，发现自己的呼吸声异常粗重，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喉咙里的摩擦感，仿佛声带被裹上了层滑腻的薄膜。
他摸向脖子，指尖触到一片凸起的鳞片状皮肤，就在刚才周薇伤口的位置。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周薇的消息提醒。
他颤抖着点开她的聊天框，置顶的对话框停留在三小时前，只有一句没头没尾的话：“1998年的工资单，备注栏的数字是经纬度。”
下方附着个加密文件，命名为“人柱01-11”。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穿西装的男人推开会议室门，领口处露出半截青灰色的纹身——是条正在分裂的鱼尾。
陆沉认得他，林浩，林万雄的独子，也是这次隧道重启项目的负责人。
“周薇的死是意外。”
林浩的声音带着刻意的平稳，却在接触陆沉目光时微微卡顿。
陆沉注意到，他的瞳孔在灯光下呈现不自然的竖线状，像某种深海生物的眼睛。
“意外？”
陆沉举起周薇的工牌，塑料表面映出林浩扭曲的倒影，“她死前在隧道里，而那里19年前就该被封死了。”
林浩的喉结滚动，脖子上的纹身突然蠕动起来，鳞片状的凸起顺着锁骨蔓延至下巴：“陆沉，你父亲当年精神就不太正常，总说隧道里有人鱼——”他的话被陆沉突然的呛咳打断。
剧烈的咳嗽声里，陆沉尝到了海水的咸涩，有什么东西从喉咙里涌出来，落在掌心是片细小的、半透明的鳞片，和周薇伤口处的缝线材质一模一样。
当他再次抬头，林浩己经不见了，只留下走廊尽头的消防门在晃动。
门后传来潮湿的拖沓声，像鱼尾拍打地面的闷响。
回到家时，墙上的挂钟指向19:00。
陆沉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左肩胛骨下方不知何时出现了三道红色的痕，呈扇形排列，正是周薇喉咙伤口的形状。
更诡异的是，当他张开嘴，镜中的倒影却露出两排细密的、向内弯曲的牙齿，像某种食肉鱼类。
手机突然弹出条匿名短信：“去蛇头岛诊所，302房有你父亲的东西。”
诊所弥漫着福尔马林的气味。
302房的铁柜里，整齐码着11个玻璃瓶，每个瓶子里都泡着残缺的人体组织：有的长着鱼尾状的尾椎，有的声带位置嵌着贝壳碎片。
最底层的文件袋上写着“1998年祭品档案”，第一张照片上，是陈瞎子年轻时的样子，他的脚踝处缠着绷带，绷带缝隙里露出的，分明是正在生长的鳞片。
文件袋掉在地上的声音惊动了窗外的海鸟。
陆沉捡起照片，发现背面用尸蜡画着个箭头，指向照片里陈瞎子握着的怀表——那是父亲遗物里的同款。
当他触摸怀表玻璃，记忆画面再次袭来：1998年的隧道里，父亲陆明正在用锤子敲击混凝土，墙面渗出的不是水，而是血水。
陈瞎子站在他身后，卷起裤腿露出己经完全鱼尾化的下肢，正把什么东西塞进墙缝——是半张施工图纸，和陆沉收到的那张一模一样。
“第十二人不是祭品，是钥匙。”
父亲的声音在记忆里响起，带着哭腔，“浩浩，你带着图纸走，他们要的是我的生辰八字——”画面突然被剧烈的晃动打断。
陆沉“看见”父亲转身，面前站着戴着潜水镜的林浩，他的脖子两侧裂着新鲜的伤口，血水顺着鱼鳃状的裂缝滴落。
而林浩手中的施工锤，正对着父亲的胸口。
现实中的陆沉猛地摔碎怀表。
玻璃碴混着尸蜡碎块落在地上，拼成的图案，正是隧道入口混凝土墙上的人鱼轮廓。
而此时，他的左手小拇指再次传来啃咬般的剧痛，低头看去，指甲缝里卡着半片鱼鳞，和周薇喉咙里的缝线，陈瞎子腿上的鳞片，一模一样。
手机在此时响起，是林浩的来电。
陆沉按下接听键，对面却没有声音，只有潮湿的、尾鳍拍打水面的哗啦声，以及夹杂在其中的、压抑的低笑：“陆沉，你知道为什么周薇死时摆出‘12’的手势吗？
因为从你触摸隧道墙的那一刻起，第12个祭品，就己经开始生长了。”
挂掉电话的瞬间，陆沉听见浴室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
他冲进去时，发现镜子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而裂痕中央，用血水写着个歪斜的“12”。
更骇人的是，镜子里的倒影正在缓慢转身，他的脊柱末端凸起两个肉瘤，像即将破体而出的鱼尾，而倒影的左手小拇指，己经被啃食至见骨。
窗外，蛇头岛方向腾起大片磷光，汇聚成巨大的人鱼轮廓，尾鳍拍打水面的节奏，正好和陆沉此刻的心跳，完全同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