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深沾满机油的手指在收银台键盘上跳跃，

液晶屏显示23:47的红色数字在寂静的车间里格外刺眼。他数着今天的工时单，

第七张皱巴巴的纸上写着"更换离合器片×3"，

指节处新结的痂在纸张粗糙表面摩擦出灼热感。"小林，还不走啊？

"王师傅提着保温杯从二楼下来，钥匙串在腰间叮当作响，"你对象今天不是过生日？

"车间顶灯突然熄灭，只剩安全通道的绿光勾勒出满地工具的轮廓。林深摸出手机，

屏幕亮起的瞬间被三十七条未读消息淹没。

置顶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是苏暖发来的语音："深哥，今晚社团庆功宴可能要通宵，

你早点休息。"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输入框里的"我买了蛋糕"被逐个删除。

维修间深处传来液压升降机细微的漏气声，像少年人欲言又止的心事。

城南大学戏剧社活动室灯火通明。苏暖蜷缩在道具箱堆砌的阴影里，看着人群中心的叶蓁蓁。

追光灯打在她雪纺裙摆上折射出星芒，天鹅颈弯出优雅弧度，水晶耳坠随笑声轻轻摇晃，

像暗夜里永不坠落的星辰。"暖暖？"清泉般的嗓音惊醒了发呆的人。

叶蓁蓁赤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足弓弯成新月，"剧本第三幕的独白，

我想改成立体主义的表现形式。"她递来的咖啡杯壁凝结着水珠，指尖相触的瞬间，

苏暖触电般缩回手，马克杯摔在地上迸裂成雪白的浪花。更衣镜映出两人交叠的身影。

叶蓁蓁蹲下身时肩带滑落，蝴蝶骨振翅欲飞。苏暖盯着她后颈处跳动的碎发，

突然想起昨夜修改剧本时，对方发梢扫过稿纸留下的薄荷香。"小心。

"叶蓁蓁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很轻，玻璃碎渣在掌心折射出棱角分明的光，

"你的手要用来写最动人的剧本。"呼吸拂过耳垂的温度让苏暖浑身战栗，

窗外的蝉鸣突然化作沸腾的海浪。林深推开蛋糕店玻璃门时，风铃惊醒了打瞌睡的店员。

冷藏柜里最后一块提拉米苏贴着"已预订"的标签，奶油边缘绽开细小的涟漪。

他摸出钱包里叠得整整齐齐的演出票，日期是三天后的《仲夏夜之梦》，

票根上印着"编剧助理：苏暖"。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手机屏幕在裤袋里亮起，

班级群里弹出消息："叶学姐又要保研了！她写的剧本被国家话剧院选中！

"配图是叶蓁蓁在图书馆的照片，窗边绿萝垂落的藤蔓缠绕着她正在书写的钢笔。

维修车间卷帘门发出刺耳摩擦声。林深打开工具箱最底层，

泛黄的录取通知书上"机械工程系"的字迹被机油浸染得模糊不清。

他摸出苏暖去年织的围巾，灰蓝色毛线里缠着一根栗色长发，在月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

此刻的戏剧社后台，苏暖正对着镜子出神。卸妆棉擦过叶蓁蓁留下的唇彩痕迹，

莓果色在皮肤上晕染成初绽的蔷薇。手机震动，林深发来的"生日快乐"悬浮在对话框顶端，

未读提示的红点像一粒熟透的樱桃。更衣室突然断电。黑暗中柑橘调的香水味愈发清晰，

苏暖听见布料摩挲的窸窣声，温热的吐息掠过耳际："知道为什么选你当助理吗？

"叶蓁蓁的声音像浸在琴弦上的月光，

"你笔下的每个角色都在寻找镜像——就像此刻我们在黑暗中对望。"应急灯亮起的刹那，

苏暖看见镜中两人的倒影被切割成无数碎片。叶蓁蓁正将一支雕着紫藤花的钢笔别在她衣领，

"这是给最佳编剧的生日礼物"，她的指尖划过锁骨时带着电流，"明天下午三点，

戏剧工坊见。"林深在车间地铺上辗转反侧。月光透过天窗在扳手上折射出冷光，

他突然翻身坐起，从工作台抽屉里翻出半成品的机械八音盒。齿轮咬合的声响中，

黄铜小鸟开始旋转，残缺的乐章卡在某个高音处戛然而止。此刻的女生宿舍天台，

苏暖靠着水箱仰望星空。钢笔在指尖转出银色弧光，

叶蓁蓁发来的新消息在屏幕上跳动："剧本第四幕需要月光溶化时钟的意象，

明早带你去个地方。"城市另一端的独栋别墅里，叶蓁蓁推开琴房落地窗。

她将褪色的游乐场门票夹进《追忆似水年华》，

泛黄的照片从书页间滑落——七岁时的自己正对着镜头做鬼脸，

背景里穿工装裤的少年抱着机械恐龙玩具笑出一口白牙。

游乐场拆除工程的轰鸣声惊起成群白鸽。苏暖跟着叶蓁蓁穿过锈蚀的旋转门，

看见漫天尘埃里浮动着彩色玻璃的残影。十二米高的摩天轮钢架正在被肢解，

切割机喷出的火星像一场倒流的流星雨。"这里会有你要的时空溶解剂。

"叶蓁蓁踩着断裂的童话马车辕杆，栗色长发缠着风里的棉花糖丝。

她突然指向旋转木马废墟："看那个。"林深正跪在传动轴旁记录数据，

工装裤上沾着彩虹色油漆。他抬头时安全帽滑落，

额角的疤痕在阳光下泛着淡金色——那是苏暖再熟悉不过的印记，

去年暴雨夜他骑车送宵夜摔伤的。"学长？"叶蓁蓁的呼唤让林深猛然僵住。

工具箱里的齿轮哗啦散落，有个铜制小零件滚到苏暖脚边，刻着模糊的"TS"字母。

苏暖弯腰时听见叶蓁蓁的笑声："没想到施工队请的机械顾问是你。

"她注意到学姐取下从不离身的紫藤花发卡，金属花瓣在掌心折射出奇异的光斑。

林深慌乱地抓起水平仪，工具箱夹层里掉出半张泛黄照片。

苏暖看清画面瞬间瞳孔微颤：七岁模样的叶蓁蓁抱着机械恐龙玩具，

身后穿背带裤的男孩正在拧发条，鼻梁处的雀斑排列成小熊星座。

"这是..."苏暖的指尖刚要触碰照片，林深突然转身撞倒工具箱。

数百枚齿轮在阳光下铺成银河，有个锈蚀的八音盒零件滚到叶蓁蓁脚边，

奏出变调的《致爱丽丝》。叶蓁蓁蹲下身时，苏暖看见她后颈浮现淡粉色晒痕，

形状恰似旋转木马的顶棚轮廓。"十年前这个游乐场关闭时，"她的指尖掠过生锈的传动轴，

"有人承诺会修好星空旋转木马。"苏暖突然想起昨夜剧本里那段对白："当齿轮开始逆行，

我们将在时光的裂缝里找回失落的诺言。"她握紧衣领上的紫藤花钢笔，

金属棱角刺得掌心发痛。林深逃向控制室的背影有些踉跄。

苏暖发现他工具箱里露出半截机械恐龙尾巴——和照片里的一模一样。

更远处的施工警示牌在风中摇晃，上面潦草地画着星空旋转木马的设计图。"要试试看吗？

"叶蓁蓁突然按下电闸。残存的旋转木马突然发出***，

三匹独角兽在电流声中颤抖着昂起头颅。苏暖被拉着跌进斑驳的南瓜马车，

腐朽的木质座椅扬起细雪般的碎屑。当林深从控制室冲出来时，

看见两个女孩在倾斜的旋转木马上大笑。苏暖的纱裙缠着断裂的彩灯链，

叶蓁蓁正伸手去够最高处的铜铃，她们的影子在满地齿轮间交织成莫比乌斯环。"危险！

"林深的警告被齿轮重启的轰鸣淹没。生锈的传动轴突然迸发璀璨火星，

整座旋转木马开始逆向转动。叶蓁蓁失去平衡的瞬间，

苏暖看见林深扑过来的姿势与童年照片完美重叠。十二年前的阳光穿透时光裂缝。

小蓁蓁在停摆的旋转木马上哭泣，穿工装裤的少年从维修梯探出头："给我三颗水果糖，

就让独角兽飞起来。"他手心的改锥还粘着草莓味糖晶。此刻的林深却僵在安全距离。

叶蓁蓁自己抓住横梁轻盈落地，飘动的裙摆扫过他泛白的指关节："胆小鬼。

"她的耳语轻得像一声叹息。苏暖的凉鞋陷进油污里，

发现那个刻着"TS"的齿轮正在脚边反光。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转头望向正在拆卸的摩天轮——顶舱玻璃折射出彩虹光斑，正好投射在林深后颈，

形成旋转木马的顶棚图案。黄昏降临时，叶蓁蓁在控制室黑板上画出新的舞台设计图。

林深沉默着修理被烧毁的电机，袖口卷起时露出机械手表，表盘边缘刻着极小的独角兽图腾。

"我需要能逆转时间的机械核心。"叶蓁蓁将粉笔抛给苏暖，"下周末首演，

剧本还差最重要的一轮。"苏暖在黑板上画出发光齿轮时，粉笔突然断裂。

林深工具箱里传来八音盒自动播放的旋律，正是他昨晚在车间修复的那首《月光》第三乐章。

当最后一缕夕阳掠过控制台，三人同时抬头。被点亮的故障彩灯突然开始闪烁，

在墙面上投射出巨大的齿轮幻影，每个齿槽里都晃动着他们交错的童年与现在。

国家大剧院穹顶的星空幕布正在坠落。苏暖攥着被汗水浸湿的剧本缩在控制台后，

全息投影仪投射出的齿轮矩阵突然扭曲成狰狞的蜘蛛网。观众席传来惊呼，

本该悬浮在空中的机械心脏装置正冒着青烟下坠。"切断B3区电源！

"叶蓁蓁的指令从对讲机传来。苏暖扑向电闸时撞翻工具箱，

刻着"TS"的齿轮滚进通风管道。她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游乐场废墟，

林深修理电机时说过这条管道直通地下仓库。黑暗中有双手环住她的腰。

林深带着机油味的气息擦过耳际："跟着我。"他腕表的夜光指针在昏暗中划出荧光轨迹，

苏暖发现表盘背面刻着"2009.7.23"——正是游乐场火灾的日期。

地下仓库的应急灯管滋啦作响。林深掀开防尘布，

苏暖的呼吸停滞了：二十台休眠的机械恐龙整齐排列，

每只眼睛都镶嵌着与叶蓁蓁发卡相同的紫藤花徽章。最末端的霸王龙胸腔里，

熟悉的八音盒正在播放变调的《致爱丽丝》。"这是当年火灾抢救出来的。

"林深转动恐龙尾巴的发条，恐龙眼中投射出全息影像——年幼的叶蓁蓁正在点燃生日蜡烛，

火苗突然蹿上幕布。画面外传来少年惊恐的呼喊："蓁蓁快跑！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重物坠落的声响。苏暖抬头看见叶蓁蓁倒挂在钢架上，

裙摆盛开如午夜昙花。她手中银色的遥控器正在闪烁："果然在这里。"按键按下的瞬间，

所有机械恐龙的眼珠同时转向观众席。舞台上的混乱突然被悠扬的八音盒旋律覆盖。

坠落的机械心脏在空中分解重组，变成旋转的齿轮星座。观众席爆发出掌声，

没人发现这并非原定剧情——除了苏暖，她正看着控制台上自动修正的程序代码，

落款是蓁蓁工作室的独角兽图标。庆功宴的香槟塔映着水晶吊灯。

苏暖在消防通道找到叶蓁蓁时，她正用口红在镜面墙上演算公式。

"十年前我欠他一座旋转木马，"她的指尖在"2009.7.23"的日期上画圈，

"现在该把星空还给他了。"林深出现在走廊另一端，手里捧着机械恐龙造型的蛋糕。

奶油火焰上方，巧克力齿轮正在缓缓旋转。

苏暖突然读懂了他眼中深藏的恐惧——每当叶蓁蓁露出这种近乎疯狂的眼神，

就意味着有人要被卷进艺术的飓风眼。暴雨突至的午夜，苏暖在宿舍拆开匿名快递。

紫檀木盒里躺着烧焦的童话书残页，泛黄的文字间夹着游乐场股权文件复印件。

她打开手机电筒细看，火光痕迹恰好组成齿轮形状，而法人签名处竟是林深父亲的名字。

窗外的闪电照亮扉页题记："给我最勇敢的机械师，当齿轮咬住月光时，请让时间回头吻你。

——2009.7.22 蓁"此刻的戏剧社仓库，叶蓁蓁正在拆除舞台装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