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后的清晨,咖啡馆里弥漫着焦糖与咖啡豆的香气。
林樾站在吧台后,机械地擦拭着玻璃杯,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向角落里的那架施坦威钢琴。
那架钢琴己经很久没人碰过了。
同事小陈推了推他的肩膀,笑道:“听说你以前弹钢琴?
要不要试试?”
林樾摇头,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围裙边缘,仿佛那里还残留着琴键的触感。
“弹一首嘛,反正老板又不在。”
最终,他在众人的起哄下走向钢琴。
琴盖上的灰尘被他的衣袖拂开,露出底下乌黑发亮的漆面。
他深吸一口气,指尖轻轻落在琴键上。
《Velo***》的旋律缓缓流淌而出。
——十三岁的林樾坐在琴凳上,眉头紧锁。
他的手指在琴键上笨拙地移动,弹到第三小节时,节奏突然乱了。
“又错了。”
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林樾回头,看见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站在他身后,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陆老师……”他小声嘟囔。
陆渊澈走近,修长的手指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调整他的指法。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淡淡的雪松琥珀香。
“这里不是渐慢,是渐弱。”
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手指放松,让音符自己流淌。”
林樾试着照做,这一次,旋律终于流畅起来。
窗外的紫藤花随风摇曳,阳光透过花叶,在琴键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咖啡馆的门被推开,铜铃清脆地响了一声。
林樾没有回头,他的手指仍在琴键上移动,沉浸在旋律里。
首到最后一个音符消散,他才缓缓抬头。
然后,他僵住了。
门口站着一个男人,黑色大衣上沾着未化的雪粒,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如潭。
——是陆渊澈。
西年过去,他的轮廓更加锋利,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可那双眼睛,依然如翡翠般清透。
林樾的指尖还悬在琴键上方,一时忘了收回。
陆渊澈缓步走近,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在钢琴旁停下,目光落在琴键上。
“第三小节的转调,还是弹得太急。”
他轻声说。
林樾的心脏猛地一跳。
——和七年前一模一样。
——咖啡馆的灯光渐暗,客人们陆续离开。
林樾收拾着吧台,余光瞥见陆渊澈仍坐在角落的沙发里,面前放着一杯早己冷掉的咖啡。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您……还有事吗?”
陆渊澈抬眸,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深邃。
“我在等你下班。”
林樾怔住。
窗外,雪又开始飘落,路灯的光晕在玻璃上晕开一片暖黄。
——就像很多年前,紫藤花房里的黄昏。
——陆渊澈选的餐厅很安静,暖黄的灯光落在深褐色的实木桌上,映出细密的纹理。
服务生递来菜单时,陆渊澈的手指在某一页停顿,然后点了几道菜——英式烤牛肉、蜂蜜黄芥末酱、约克郡布丁。
林樾的指尖在玻璃杯上轻轻一颤。
——这些都是继父常做的菜。
“你……”他抬眼看向陆渊澈,“还记得?”
陆渊澈端起红酒抿了一口,镜片后的目光平静而温和。
“陆先生的手艺很难忘。”
林樾垂下眼,刀叉在盘子上轻轻碰撞。
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你现在……在做什么?”
“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教授。”
陆渊澈顿了顿,“副业是那家咖啡店的老板。”
林樾猛地抬头。
“你知道我在那里打工?”
陆渊澈摇头:“不知道。”
——他在说谎。
实际上,林樾入职的第二个月,店长就在周报里提到了“新来的咖啡师会弹钢琴”。
陆渊澈当晚就去了店里,站在街角的阴影里,透过玻璃窗看着林樾低头拉花的侧脸。
之后,他又悄悄来过几次,但从未进门。
林樾盯着他的眼睛看了几秒,最终没再追问。
他低头切着牛肉,心里却泛起一丝微妙的安定感。
——至少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记得他的过去。
——晚餐后,陆渊澈提出送他回家。
冬夜的广场上行人稀少,喷泉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烁如碎钻。
林樾站在许愿池边,盯着水面上漂浮的硬币发呆。
“等我一下。”
陆渊澈突然说。
林樾回头,看见他走向广场边缘的一家花店。
花店的玻璃橱窗里摆满各色鲜花,而门口的桶里,恰好剩下最后几枝紫藤萝。
陆渊澈弯腰挑选,黑色大衣的衣摆被夜风微微掀起。
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束用牛皮纸简单包裹的紫藤花。
花枝间夹着一张白色贺卡,边缘烫着金线。
“小樾。”
林樾闻声回头————那一瞬间的画面,在多年后依然清晰地刻在他的记忆里。
陆渊澈逆着路灯的光走来,黑色大衣被夜风拂动,怀里抱着那束紫藤花。
暖黄的光晕笼罩着他,镜片后的眼睛温柔而深邃,像是从旧时光里走出来的幻影。
林樾怔怔地看着他,喉咙突然有些发紧。
陆渊澈将花束递给他,低声道:“欢迎回来。”
贺卡上只有一行字:” " Velo***不是终点,而是候鸟归途的开始。
" “林樾的指尖微微颤抖。
夜风拂过,紫藤花的香气混着陆渊澈身上的雪松琥珀香,将他带回了七年前的那个午后——阳光透过花房的玻璃,琴键上落满花瓣,而陆渊澈的手正覆在他的手背上,教他弹奏《Velo***》的渐弱。
喷泉的水声淅沥,广场的钟楼敲响了十下。
林樾抱紧花束,轻声道:“谢谢。”
——这一次,他终于没有弹错那个渐弱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