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殇月瑶

第一章 宫闱怨烈日高悬，掖庭局的地面被烤得滚烫。

我江明月跪在粗糙的地砖上，额角的旧伤在热气的蒸灼下，渗出血珠，冷汗与血水交融，顺着脸颊滑进嘴角，咸腥中带着铁锈味。

太监的鞭子“啪”地抽在青砖上，刺耳的脆响震得空气都跟着一颤，呛人的灰尘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一抹艳丽的身影从朱漆回廊处摇曳而来。

江瑶，我的姐姐，她鬓边的南海珠帘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声响。

那串珠子，我记得真切，是三天前张侍郎为了堵住娘亲的嘴，扔进她药碗里的“买命钱”。

“江明月，御膳房烧火婢！”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随后一块鎏金腰牌“哐当”一声砸在我膝前。

腰牌上镶边的狼头图腾狰狞可怖，深深刺痛我的眼。

我认得这纹样，娘亲咽气那晚，张侍郎腰间的玉带上，刻着同样的恶兽。

“大人且慢。”

江瑶的声音如夜莺啼鸣，带着恰到好处的柔颤。

她身着石榴红的裙裾，缓缓走来，裙边扫过满地的槐花，似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她那染着蔻丹的手轻轻按住太监的鞭梢，广袖滑落间，我清晰地看到她腕骨上那青紫的掐痕，如同一条丑陋的毒蛇，盘绕在她雪白的肌肤上。

太监冷哼一声，甩袖离去。

江瑶迅速攥住我的手，一枚冰凉的金铤塞进我掌心，硌得生疼。

“西市血竭涨到三贯了，这些钱……”她低声说着，眼中满是无奈与哀愁。

“你脖颈的淤痕是谁掐的？”

我急切地打断她，目光紧紧锁住她脖颈处那触目惊心的痕迹。

江瑶指尖一颤，南海珠的流苏缠住了她散乱的鬓发。

她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又破碎的笑，染紫的指甲不自觉地抠进我手背，“昨夜圣上醉了，把我当成早逝的文德皇后。”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张侍郎说得对，我们这样的贱命，连当替身都要跪着谢恩。”

那一刻，我看着姐姐脸上的伤痛与绝望，心中的恨意如野草般疯长。

带着满心的愤懑，我来到御膳房。

这里热气蒸腾，蒸笼中喷出的雾气仿佛都带着隐隐的恶意。

“小蹄子，把砒霜罐子抱稳了！”

老尚食恶狠狠地一脚踹在我腿窝，我一个踉跄，怀里的青瓷罐险些脱手砸碎。

龙涎香混合着腐坏的鹿肉味扑鼻而来，熏得我胃里一阵翻涌。

我强忍着不适，死死盯着灶膛，昨夜江瑶塞给我的金铤，正静静地躺在炭火中，泛着幽冷的光。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宫女们的窃窃私语。

“听说江才人今早吐了三回，张侍郎送的坐胎药灌下去，脸都青了……”那声音如同一根刺，猛地扎进我的心。

我的手不受控制地一颤，火钳“哐当”一声砸在青砖上。

在众人惊呼声中，我疯了一般扒开滚烫的炭灰。

当金铤上“张”字烙印映入眼帘时，我的眼前一阵发黑——这和那日抬棺人腰牌上的图腾一模一样！

原来，他们竟如此丧心病狂，用娘亲的楠木棺材偷运私盐，棺底暗格还残留着娘亲咳血的帕子！

我的手被炭火烫伤，可心中的恨意让我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尽的愤怒在胸膛中翻涌。

从御膳房出来，我的心乱如麻。

夜晚，子时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宫中回荡，惊飞了庑房檐下的寒鸦。

江瑶踹开木门，她的脚步踉跄，裙摆上滴落的血在雪地上绽开，如同一朵朵凄艳的红梅。

她扯开衣襟，雪白的中衣上那暗红的掌印格外醒目。

“今日圣上说我连哭都不像文德皇后。”

她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悲凉与恨意，染着紫蔻的指甲狠狠掐进窗棂，“可他不知道，张侍郎早把我娘俩的命卖给了盐帮！”

凤仙花汁在粗瓷碗里翻滚沸腾，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她将十指狠狠按进那猩红的汁液中，“那老东西给娘下的是砒霜！

太医院的脉案……”冷风呼啸着灌进屋内，掀开她袖中泛黄的纸页。

我瞥见“江林氏”三个字被朱砂打了个血红的叉。

一瞬间，娘亲咽气前那瞪裂的眼眶浮现在我眼前，她最后抓碎的床帐上，溅着的根本不是咳出的血！

“帮我染甲。”

江瑶突然掐住我的下巴，沾着毒汁的指甲在油灯下泛着诡异的青光，“等这颜色渗进骨头里，就能怀上真正的龙种。”

她贴近我耳畔，压低声音道，“张侍郎书房暗格有本盐商名册，我要你把它偷出来。”

我望着姐姐坚定又决绝的眼神，默默点了点头，复仇的种子在心底深深埋下。

时光流转，到了惊蛰时节。

那夜，雷声轰鸣，一道闪电如银蛇般劈裂了宫墙。

我在采买太监塞来的包袱里，摸到了娘亲的桃木梳。

那包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断梳的第五根齿上粘着片碎纸——竟是娘亲被篡改的药方，“杏仁三钱”被划掉，改成了“砒霜五厘”。

我的手不住地颤抖，泪水模糊了双眼，心中对张侍郎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就在这时，湘华殿传来瓷器碎裂的声音。

我贴着宫墙，小心翼翼地靠近，听见张侍郎阴鸷的冷笑：“等淑妃死在清明宴，三皇子过继到你名下……”“我要江家那个老畜生的命！”

江瑶的嘶吼声混着衣料撕裂的声音传来。

我透过窗缝望去，只见她染着紫檀色的指甲抠进张侍郎后背，两人纠缠着撞上了鎏金屏风。

屏风后，赫然摆着二十口黑漆箱子，箱角还沾着娘亲棺材上的槐花漆！

突然，“哗啦”一声，半碗杏仁酪泼在江瑶的百子千孙裙上。

绣线绣成的婴孩图案遇热开始褪色，露出底下狰狞的绣纹：二十个盐枭扛着棺材，为首的刀疤脸，正是江家灭门那夜闯进来的凶徒！

看着这一幕，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

我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让这些害我娘亲、害江瑶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让他们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