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站在调度室窗前,看装卸工把缝纫机装进棚车,雨点打在铁皮顶棚上的声响像密集的鼓点。
"陈老板,两个车皮都装满了。
"货运主任老马搓着手,"就是这运费......"陈默从帆布包里掏出温州市轻工业局的批文:"按计划内物资走,每吨公里三分二。
"老马的眼珠转了转:"可这货单上写的是纺织配件......""配件也是计划内。
"陈默把批文拍在桌上,"要不要我给赵永康打个电话?
"这时调度室的电话突然响起,老马接听后脸色骤变:"是,是,是,马上发车!
"他挂掉电话时手还在发抖,看向陈默时立马换上了一副笑脸:"陈老板,您认识温州的张老板......""张老板的货,你说我认不认识?
"陈默摸出包红塔山扔了过去,"车皮号记一下,到站后有人接货。
"雨势渐小时,林婉如抱着账本跑进调度室:"缝纫机总数对不上,少了十二台。
""留在滨城了。
"陈默翻开账本,在"其他支出"栏写下数字,"明天开业的服装店需要样品。
"姑娘的钢笔尖在纸上戳出墨点:"这是挪用!
""这叫资源优化配置。
"陈默合上账本,"马克思说资本要流动才能增值。
"清晨六点的温州站台弥漫着海腥味。
张老板的侄子阿强举着接车牌,看陈默从棚车上跳下来时差点摔了眼镜:"陈记者?
""现在是陈老板。
"陈默把货运单拍在他胸口,"三百台蜜蜂牌缝纫机,按说好的价。
"阿强清点完货物,从皮包里掏出存折:"九十万,存您户头了。
"林婉如抢过存折:"这是赃款!
""这是启动资金。
"陈默把存折塞回皮包,扭头问阿强,"去苍南的班车几点发车?
"破旧的公共汽车行驶在颠婆的马路上,晃得人恹恹欲睡。
下了汽车就闻见了苍南县城街道上飘着的鱼丸汤的香气。
陈默推开"温州服装厂"的铁门时,三十台缝纫机正发出整齐的咔嗒声。
女工们踩着踏板,布料在针尖下流淌成河。
"陈老板!
"厂长老周迎上来,"您要的样品做好了。
"陈默抖开一件夹克衫:"版型不对,肩线要收两公分。
"林婉如摸着衣服内衬:"这是......的确良?
""用纺织厂的边角料做的。
"陈默把衣服披在她肩上,"成本两块八,批发价十二。
"老周递过账本:"按您说的,每天出五百件。
""速度太慢。
"陈默在账本上画了个圈,"三班倒,日产一千五百件。
"林婉如拽住他的衣袖:"太多了吧,工人会累垮的!
""累不垮。
"陈默指向墙上的标语,"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
"只有他知道工人们怕的不是累,怕的是累还赚不到钱。
正午的小商品批发市场人声鼎沸。
陈默把样品摊在塑料布上,看着商贩们来争相抢购。
林婉如收钱收到手软,存折上的数字在不断的跳动。
"老板,这货我能包圆吗?
"突然一个戴着大金链子的胖子挤了过来,"我出十五一件。
"看他的打扮活脱脱一个暴发户的样子。
"十西一件,但要现款现结。
"陈默把计算器按得啪啪做响,"明天这个时候,一千件准时送到。
"“成交。”
大金链胖子掏出大哥大:"喂,老李,给我准备十西万现金......"林婉如突然拽住陈默:"这是投机倒把!
""这叫市场调节。
"陈默把存折塞进她口袋,"下午带你去个地方。
"苍南码头的集装箱堆场在夕阳下泛着铁锈色。
陈默掀开防水布,露出成捆的牛仔裤:"温州产的,每条成本九块。
"林婉如摸着布料:"这是......进口面料?
""从香港转口的。
"陈默抖开一条裤子,"批发价二十五,零售一件能卖到西十。
"林婉如看到,码头上工人们不断的在装船,扭头问陈默:"这些货物要运去哪里?
""上海。
"陈默摸出火车时刻表,"明天的这个时候,它们会出现在南京路的橱窗里。
"夜幕降临时,陈默推开招待所的房门。
林婉如坐在床边数钱,存折上的数字己经突破两百万。
"这是在犯罪。
"她把存折摔在床上,"我们要坐牢的!
""改革需要成本。
"陈默打开电视机,新闻里正在播放价格闯关的消息,"这些钱会变成三十家服装厂,解决三千个就业岗位。
"林婉如听到陈默的话,疯了似的扑上来撕打:"你骗我!
你说要办夜校的......""夜校明天就开学。
"陈默抓住她的手腕,"第一课就讲《资本论》。
"次日清晨的苍南中学礼堂座无虚席。
陈默站在讲台上,看三百个女工翻开崭新的课本。
"今天讲剩余价值。
"他擦掉黑板上的粉笔灰,"谁能告诉我,一件衣服的成本是多少?
"林婉如举手:"布料两块,人工一块五......""错。
"陈默在黑板上画了个圈,"是工人的血汗。
"礼堂里鸦雀无声。
陈默转身写下"剥削"二字:"但如果没有资本,你们连被剥削的机会都没有。
"下课铃响起时,女工们涌上讲台:"陈老师,我们想学裁剪!
""明天教。
"陈默把粉笔扔进笔筒,“现在去车间,今天要出一千五百件。”
正午的车间里飘着饭菜香。
陈默蹲在缝纫机旁吃饭,看林婉如给女工们发工资。
"陈老板,这是您的分红。
会计递过存折,"两百五十万。
"陈默把存折又推了回去:"全部投入扩建。
"林婉如突然摔了账本:"你疯了?
""这叫扩大再生产。
"陈默捡起账本,"马克思说......""够了!
"林婉如把钢笔摔在地上,"你根本不是记者!
"陈默弯腰捡起英雄616钢笔:"我是给你写菜谱的人。
"傍晚时分,两人来到码头上,闻着飘在空气中的柴油味。
陈默站在集装箱上,看着工人们把成捆的牛仔裤装上船。
"这批货到沪城能卖多少钱?
"林婉如问道。
"五十万。
"陈默把货运单递给她,"但真正的利润在这里。
"林婉如接过合同:"这是......合资协议?
""用两百万换沪城服装厂百分之西十的股份。
"陈默指向远处的货轮,"明天这个时候,它们会变成三十万件出口服装。
"夜幕降临时,陈默推开招待所的房门。
而林婉如正坐在床边发呆,看着存折上的己经归零的数字,好像这是做了一场梦。
"钱都没了。
"她把存折摔在床上,"我们破产了。
""不,我们有了未来,不久的将来这会变两千万,两个亿。
"陈默打开电视机,听着新闻里正在播放沪城浦东即将开发的消息。
"这些股份会变成三百家服装厂,解决三万个就业岗位。
"林婉如突然扑上来抱住他:"你就是个疯子。
""改革需要的就是疯子。
"陈默摸着她的头发,"现在,让我们去改变世界,让世界和我们一起疯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