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诡物初现夏天晚上,蝉儿叫得特别响,好像要把热气都撕开似的。
李崇文站在舞池旁边,用银勺子搅着咖啡。他左手摸着怀表链,
那金灿灿的雕花在手指上留下了深深浅浅的痕迹。留声机里放着《蓝色多瑙河》的曲子。
“李先生,轮到您上场跳舞了。”金发的领事夫人走过来,裙子一摆,
带着晚香玉的香味扑鼻而来。他刚要站起来,老管家周突然撞开门冲进来。门环砸在墙上,
吓了大家一跳,女人们手里的香槟都洒了。周管家脸上贴着半张黄纸,
还在抖个不停:“少爷!库房里那把太师椅……”李崇文在颠簸的福特车里摘下金丝眼镜。
车灯照过路旁的歪槐树,树影在车灯下变得扭曲恐怖。旁边的王仲明突然抓紧胸前的笔记本,
钢笔在纸上留下一大片墨迹:“李老爷,您家最近有没有收到什么古董?
”三更的梆子声被狗叫声淹没时,他们站在了库房门前。月光透过雕花窗子照进来,
地面上好像有蜘蛛网一样的裂痕。李崇文接过煤油灯,火苗突然跳高,
把他的影子投在了斑驳的红漆门上。“就是这把椅子。”周管家的声音听起来很沙哑。
红木太师椅静静地放在祖宗牌位下面,椅背上的“福”字好像在渗血。
暗红色的液体沿着接缝往下流,在青砖地上形成了一个八卦图案。李崇文伸手去摸雕花扶手,
指尖感觉黏黏的——那血竟然是热的。“别碰!”玉蓉穿着阴丹士林旗袍,
头发上的白兰花在月光下显得灰青色。她突然捂住嘴巴,
的珍珠串打在祖宗牌位上叮当作响:“椅子上……有人坐着……”王仲明的笔尖划破了纸页。
他翻开的笔记本里,某一页上画着类似的太师椅,旁边写着“光绪二十三年,
长山周氏灭门案证物”。晨祷的钟声惊起一群乌鸦时,史密斯神父的银十字架开始融化。
圣水泼在太师椅上,冒出白烟,念到“以圣父圣子之名”时,十字架突然软化成铁水,
在地上烧出一个焦黑的卍字符。玉蓉尖叫着后退,她的白兰花瞬间枯萎,
而椅背的血迹里慢慢显出翡翠扳指的花纹——正是李老太爷下葬时嘴里含的那枚。
李崇文独眼中的血丝像蜘蛛网一样扩散。
他突然想起昨晚在镜子里看到的一幕:电话线缠绕的雕花镜子里,
自己的左眼位置竟然闪着翡翠的光。第二章 夜半殇仪王仲明批改作文时,
闻到一股陈旧的檀香味,就像从木头窗框或地板裂缝里冒出来的。他摘下眼镜,
发现墨水开始冒泡。“《我的理想》——李小婉同学这篇文章...”他自言自语,
突然发现作文本边缘在月光下泛着怪异的淡红色。钢笔突然漏墨,
把“教师是人类灵魂工程师”的评语染红了,就像昨晚库房里的血迹。走廊传来脚步声,
王仲明赶紧合上笔记本,夹在里面的黄符纸突然变热。他看到三姨太玉蓉提着风灯飘过,
白兰花在黑暗中发光。午夜的梆子声响起,地板开始震动。王仲明假装睡觉,
看到月光把门影子拉长变形。那些“卍”字符在地上动起来,聚成一道黑裂缝。
檀香味浓得让人喘不过气。第一片纸钱落在他手背上时还是白的,转眼就变暗黄。
槐木棺材从裂缝中升起,十六个纸人抬着棺材,红腮帮子上点着蝌蚪状眼睛。
它们沿着地板裂缝前行,纸做的丧服在月光下透出骨头纹路。王仲明屏住呼吸,
笔记本在他怀里跳动。送葬队伍经过他桌角时,
他看到棺盖上画着八卦阵——与昨晚太师椅下的血八卦位置相反。一片纸钱飘进他嘴里,
尝到霉味,1911年9月17日的日期在唾液中显现。那是李老太爷暴毙的日子。
棺材到教室中央突然停了。纸人们齐刷刷转头,眼睛流出墨汁。王仲明感觉后背发凉,
笔记本自动翻到周氏灭门案那页——日期从光绪二十三年变成1911年。“先生在看什么?
”玉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王仲明差点打翻砚台。玻璃风灯映出她苍白的脸,
银锁片蒙上水雾。她瞳孔在黑暗中变大,盯着地板裂缝。“三太太也看见了?
”“它们每年这个时辰都来。只不过以前走东厢房,今年换了道。”远处传来留声机杂音,
《牡丹亭》唱词混着电流声忽远忽近:“原来姹紫嫣红开遍,
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王仲明注意到玉蓉的珍珠耳坠在颤动。
她的影子碰到地板裂缝时,裂缝里伸出黑丝线,爬上她旗袍下摆。他本能地拉她后退,
听见“嗤啦”一声——玉蓉的衣袖裂开,露出小臂上的青黑色指痕。“这是?
”“老爷上个月发疯时掐的。”玉蓉拉好衣袖,嘴角带着怪笑,
“他说我半夜在祠堂唱《冥判》,可那天我明明在给你补衣服。”唱机杂音突然变尖,
玉蓉捂住耳朵。玻璃风灯落地炸裂时,
王仲明看到她瞳孔里映出诡异画面:李崇文在西厢房接电话,
镜子里的男人正把翡翠扳指套进左眼。寅时的更鼓敲到第三响时,李崇文被电话***惊醒。
他感到祖传玉佩硌得后心疼,话筒里传来空洞忙音。准备挂断时,听筒渗出黑血,
传来祖父沙哑声音:“孽障...祠堂...”梳妆镜开始结霜。李崇文凑近镜面,
金丝眼镜滑落——镜中自己慢慢消失,换成三十年前场景:祖父倒地,
七个穿前清官服的人摆弄他尸体。“老爷!祠堂走水了!”管家老周的喊声让李崇文清醒。
他踹开祠堂大门,看到的不是火焰,而是满地纸钱。白烛燃着绿火苗,祖宗牌位倒转,
李老太爷灵牌裂开,露出暗格里的铜匣。王仲明和玉蓉赶到时,李崇文正用血指抠开铜匣。
匣内红绸上,七枚翡翠扳指排成北斗形状,每枚内侧刻着生辰八字——最旧的是李老太爷的,
最新的是李崇文的。玉蓉突然咯咯笑起来,发髻散开:“我说怎么总梦见井里有七颗星星,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她伸手去抓扳指,被王仲明用笔记本挡住。纸页间飘出张照片残片,
正是1911年《申报》关于李老太爷暴毙的报道,配图里的棺材纹路和今夜棺材一模一样。
五更天鸡鸣时,他们发现祠堂东南角青砖地泛潮。李崇文用文明杖撬开砖块,
铁锹撞上硬物——七口陶瓮呈莲花状排列,每口瓮口封着浸血黄符,瓮身画着离卦图案。
王仲明的钢笔突然自动书写,在笔记本上写出八个血字:“七星续命,七煞锁魂”。
最后一笔还没写完,玉蓉突然指着陶瓮尖叫。晨光中,他们看到瓮口黄符一张一合,
好像里面有什么东西在呼吸。第三章 旧影重现晚上九点左右,玉蓉正在给白兰花换水。
突然,铜盆里的井水开始泛起涟漪,水面上出现了七颗绿油油的星星。她伸手去捞,
却摸到了滑溜溜的东西,正要尖叫,
脖子后面突然感到一阵凉意——镜子里的自己正在唱《游园惊梦》,
头上别着一朵滴血的玉兰花。王仲明是被昆曲的水磨腔吵醒的。
他枕头下的牛皮笔记本突然跳动起来,打开一看,泛黄的纸页上渗出了《牡丹亭》的乐谱,
墨迹沿着他睡前批改的作文评语蔓延,把“优”字染成了血红色。他提着风灯冲出房间,
正好看到玉蓉赤脚站在回廊的拐角。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她穿着的阴丹士林旗袍下摆浸在积水里。她突然甩出水袖,缠住了廊柱上的藤蔓,
开口却是苍老的男声:“转过这芍药栏前,
紧靠着湖山石边——”几十个透明的人影从雕花窗棂里渗出来。他们穿着光绪年间的衣服,
脖子上都系着沾血的红绳,脚离地三寸漂浮着。最前面的老太太抱着个襁褓,
每唱一句“则为你如花美眷”,襁褓里就传出婴儿的哭声。王仲明的手电筒光束扫过回廊,
光束中的尘埃突然变成了1911年的旧报纸碎片。他从怀里掏出罗盘,磁针疯狂旋转,
最后指向藏书阁的方向。玉蓉的歌声突然变得凄厉,透明的人影们齐刷刷转头,
脖子上的红绳同时绷断了。“三太太!”王仲明抓住她的手腕,风灯里的火苗变成了幽绿色。
玉蓉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
作响:“他们要我当杜丽娘...说井里缺个柳梦梅...”藏书阁的门轴发出垂死的***。
王仲明望着落满灰尘的“诗礼传家”匾额,
突然发现匾额右下角有块颜色稍浅的方形痕迹——这里本该挂着李老太爷的遗像。
他垫脚去摸匾后的暗格,指尖触到了黏腻的蛛网,扯出的民国六年账本封皮上,
赫然印着个血手印。“三月十五,除孽胎,沉井。”泛黄的账页间夹着张地契,
墨迹在月光下显出古怪的纹路——正是七星续命阵的离宫方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