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流星在夜空中划出一条亮线，坠落在西南方向的坡地上。
星星落地时，发出了耀眼的火光，接着传来一声地动山摇般的爆炸声，地面被炸出一个大坑。
坑里有微微的亮光，还腾腾地向上冒着热气。
天还没亮，村里的年轻人都往村西南的坡地跑去，只见药铺鲍掌柜家的麦地被砸出了一个大坑，周围的麦苗全被烧焦了。
满地都是炸裂的碎石块，这些黑乎乎的石块除了颜色深一些外，和一般的石头也没多大区别。
有些人还从家里拿来锹和锄子，在满是石块的坑里胡乱刨了一气，什么也没找到。
鲍掌柜很快也带着长工赶到了，他和颜悦色地对乡亲们说：“大家都回去吧。
有稀罕这石头的随便捡几块拿回去玩。
这也是天灾，这茬麦子是没指望了，我得把这个坑给填了，开春好补种玉米。”
那时候乡下人没人懂得陨石的好处，多数人都没捡，有几个捡了的不久也都扔了。
这块地后来就被当地人叫作“落星坡”。
高级社时“落星坡”归了集体，60年代改良土地时这块坡地被平整成了大田，“落星坡”的名字从此也就没人再叫了，上了年纪的人聊天时偶然还会提起，小辈的几乎没人知道了。
鲍掌柜早年是跟着他父亲从内蒙古那边过来的。
他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从内蒙古那边贩甘草、黄芪、肉苁蓉、赤芍、麻黄、桔梗、知母、柴胡、远志、车前子、龙胆草等中药材过来，又从这里把茶叶贩到内蒙古去卖。
父亲去世之后鲍掌柜接手了生意。
鲍掌柜有个儿子叫鲍焕生。
鲍焕生在鸿儒书院念过书。
他是李冠英的同桌，和我父亲关系也很好。
他们三个偷偷在一起拜过把子。
那时候的小孩都喜欢玩这个游戏。
谁跟谁好，动不动就拜把子。
可是他们盟誓的说词却不是别的小孩通常说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而是“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男儿当有鸿鹄志，为国献身何足惜。”
词是我父亲编的。
他年长，是老大，李冠英是老二，鲍焕生是老小。
1949年2月，鲍掌柜病亡了，鲍焕生也突然离奇地失踪了。
没过多久，鲍掌柜的小老婆祁玉清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样的陈年往事要不是父亲跟我说过，一般人是不可能知道的，那个远在美国的3岁小孩怎么会说出鲍焕生的名字呢？
我越发地相信世上真的有“通灵”这回事了。
大媳妇喊开饭了，三个孙子并排坐着，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大媳妇给每个孩子夹了一块臭鳜鱼：“来尝尝奶奶的手艺。
这可是奶奶亲手腌制的哦。”
美嘉和美辰都说：“好吃！”
美强说：“我好多年没吃过了，还是那个味。”
老太婆得意地说：“那是。
这是咱家的祖传手艺，当年婆婆就传给了我一个，到我这往下就失传了，女儿和儿媳妇都不肯学。”
美嘉说：“那你就教教我呗，赶明儿我回去试试。”
美辰说：“现在谁还做饭啊，想吃就去饭店，啥菜没有？”
老太婆“哼”了一声：“饭店倒是啥都有，就是没一家能做出我这个味儿的。
我是有秘方的。”
“你把秘方说出来吧，赶明儿我真回去试试。”
美嘉又追了一句。
“秘诀就在腌制上，一般人只知道码盐，我这是加了米糟和鲜桂花的，还要用石板压，有专门的木桶。
别人哪有这一套家什？
鲜桂花也不是想有就有的。
压好之后放在20-30度的环境中自然发酵48个小时，然后放在冰箱保存，需要腌制5天左右才能吃。
只要看鱼眼红了就算腌好了。”
美嘉连连摆手：“那还是算了吧。
吃个臭鳜鱼还那么费事。”
“想不到你们那时候吃鱼还这么讲究啊，不是说你们那时都吃树叶、草根的吗，那时候也有米糟？”
美辰说。
“谁说我们那时都吃树叶、草根？”
儿子瞪了他一眼。
“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你们那个年代除了饥饿就是荒唐。”
“你说的是当红作家默言的小说吧？
利用小说反党是他的一大发明！”
我把筷子猛地往桌上一放。
美辰和美嘉都笑了起来：“爷爷，都啥年代了，你还扣帽子打棍子啊？”
儿子瞪了他俩一眼：“怎么跟爷爷说话呢？”
美辰说：“我们说的不都是实话吗？
爷爷思想这么进步，怎么干了一辈子还连个党员都不是？
我们倒是落后，二哥家俩党员，我们家三个党员。”
儿子看了我一眼：“爸，还真是的。
就我们家连一个党员也没有。
不是我帮小辈的说话，你的思想还真是跟不上趟了，这就叫代沟。”
“我不管什么代沟不代沟，我就见不得人昧着良心说话。”
“我们怎么昧着良心说话了，你们那个时代吃不饱不是事实嘛？
我爸我妈都这么说。”
美嘉附和着说。
“他们懂个锤子！
你以为吃饱饭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啊？
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我们那个年代修了8万多座水库和配套水利工程。
然后是改良土壤，建化肥厂，培育良种，都是我们那个时代完成的！”
老太婆插嘴说：“饭都堵不住嘴。”
她推了我一把，打着圆场说：“你也真是的，老小老小，越老越小了，跟小孩子打什么嘴仗？”
儿子说：“我爸就是个老爱国。”
美辰笑了起来：“怪不得人家说呢，反美是工作，去美是生活，爱国是说说。
我们弟兄几个就大哥一个去了美国。”
美强苦笑了一声：“我在美国也有不得己的苦衷。
其实美国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好。
就是纽约、华盛顿也不见得有国内的二三线城市好。”
“好啦好啦，大哥你就不要讲快活话了。
将来我们的孩子出国，还指望大哥帮我们一把呢。”
2024年10月31日星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