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图上红蓝记号笔的痕迹像蜘蛛网,红色圈着老城区的胡同平房,蓝色框住新建的“书香苑”楼盘。
女儿心怡的识字卡片“学”字被压在地图角落,沾上了陆明远泡面碗滴落的油渍。
“教育局刚发的文件,锦江实验小学要抽签入学。”
陆明远把打印纸推给妻子,纸上的“多校划片”西个字被荧光笔涂得刺眼。
周雨桐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那里怀着双胞胎——突然觉得教育局的公章红得像是医院的风险告知书。
老宅的电话就在这时炸响,爷爷陆长河的吼声震得听筒发颤:“谁敢卖祖宅,我就吊死在房梁上!”
背景音里传来拆迁办的宣传车广播,循环播放的补偿方案透过电话,和茶几上的学区房宣传单较着劲。
盐城老宅的堂屋里,陆长河正用铜烟斗敲打拆迁办送来的户型图。
“二十七层?
人住那么高要折寿!”
老人枯瘦的手指戳向图纸上的电梯井,烟灰簌簌落在“人车分流”的标语上。
八仙桌上的青花瓷碗里泡着拆迁补偿协议,墨迹被茶水洇成团团乌云。
陆明远蹲在门槛上算账:老宅置换的新房要补48万差价,李凤英的进口靶向药却断了医保报销。
手机计算器的归零声惊飞梁上的燕子,拆迁办小王的皮鞋尖适时出现在青石板缝里:“陆哥,书香苑有内部优惠价,您家老爷子这宅子……”“宅基底下埋着文曲星!”
陆长河突然掀开地砖,掏出发霉的油纸包。
1958年的房契上,毛笔字写着“此宅巽位有文昌塔”,而现在的学区房评分软件给老宅的教育配套打了2.3星。
周雨桐发现那张泛黄的宣纸背面,竟用铅笔描着心怡的涂鸦——歪歪扭扭的校门口站着拿烟斗的老人。
梅雨暂歇的傍晚,心怡把乐高积木倒进天井。
紫色药瓶盖当琉璃瓦,化疗输液管盘成葡萄架,她在积水潭边搭出个微缩版胡同小学。
拆迁办的测量仪红光扫过乐高升旗台时,陆长河的老花镜片上突然映出奇异的光——孙女用他珍藏的银元当操场跑道,光绪年间的龙纹正对着新建楼盘的方向。
“爷爷,教室要朝南呀!”
心怡拽着陆长河补搭积木。
老人颤抖的手指捏不稳塑料砖块,却精准复刻了老宅的门墩石狮。
周雨桐拍下这幕发到家族群,照片角落的拆迁公告栏上,不知谁用粉笔画了个乐高小人,举着“我要上学”的纸牌。
暴雨中的转折签约日的大雨把老宅浇成水帘洞。
陆长河抱着房契木盒缩在堂屋,看雨水在青砖缝里冲出条条沟壑,像极了学区地图上的派位路线。
拆迁办的人踩着水洼进来时,心怡突然举起她的乐高学校:“叔叔,这个能换真教室吗?”
塑料砖块在积水里漂浮,银元在阴雨天泛着青灰的光。
陆明远手机突然震动,家族群弹出教育局新通知:拥有西十年以上房龄的老宅可申请“传统教育实践基地”。
周雨桐望着漏雨的房梁,发现燕子不知何时归来,在乐高旗杆上衔泥筑巢。
“这宅子……留给孩子们当课外学堂吧。”
陆长河把房契塞进孙女书包,转头对拆迁办的人说:“给我换套一楼的,要能看见这房顶的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