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被苔藓啃噬的石碑歪斜插在泥里，刻着"雾隐"的篆体在暮色里像团蜷缩的蜈蚣。
"戌时闭户，三更禁灯。
"沙哑的絮语突然从界碑后传来。
瘸腿老人蜷在歪脖子槐树下，枯枝似的手指正抠着树皮裂缝，暗红碎屑簌簌落在补丁摞补丁的裤腿上。
他浑浊的眼珠突然转向龙煌："外乡人，太阳落山前要找到屋檐。
"龙煌的左耳捕捉到细微金属刮擦声。
他微微侧头，将完好的右耳转向老人："您说的可是村里的夜禁传统？
"怀里的录音笔贴着心跳震动，这次田野调查的选题正需要这类活态民俗。
老人喉咙里滚出含混的呜咽，突然抓起脚边的竹筐夺路而逃。
竹条刮过龙煌手背，几片湿冷的蕨类植物粘在皮肤上，带着某种陈腐的檀香味。
村口牌坊的朱漆早已斑驳成灰褐色，石狮子左眼嵌着半枚生锈铜钱。
穿过牌坊时，龙煌注意到门槛石缝里卡着片黄纸，符咒的朱砂纹路被雨水泡成了粉红血管。
"龙先生？
"苍老的声音惊飞檐角乌鸦。
老村长拄着枣木拐杖立在祠堂阴影里，假肢关节随着挪动发出齿轮卡涩的声响，"春桃那丫头说你要来，房间备在西厢。
"祠堂神龛前的三足铜炉腾起袅袅青烟，却遮不住供桌上那面破损铜锣的反光。
锣面阴阳鱼纹被利器劈开，裂缝里渗着铜绿，边缘七个凹痕排列成北斗状。
龙煌的指尖刚要触及锣面，拐杖叩地声骤然逼近。
"祖宗留下的玩意儿，碰不得。
"村长布满老年斑的手掌按在供桌边缘，袖口露出半截银链，末端坠着把黄铜钥匙，"晚饭后莫出院子，更莫点灯。
"厢房木窗棂糊的宣纸泛着潮气，把月光滤成惨青色。
龙煌摊开笔记本时，瞥见窗纸破洞外闪过一团模糊的红——像是谁提着灯笼匆匆掠过。
墨迹在"北斗七星对应献祭周期"的推测旁洇开时，远处传来第一声锣响。
那声音像是从地底钻出来的，震得床板下的陶瓮嗡嗡作响。
第二声锣响贴着耳膜擦过，龙煌的左耳突然刺痛起来，这种久违的生理反应让他想起十二岁那年溺水的经历。
当他抓起手电冲出房门时，檐角铜铃正发出高频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