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顾南泽与我订婚不到两月。他便因敌寇入侵我朝边境领兵出征,战死沙场,
尸骨无存。而在三年后的今天,在我与他原定婚期的这天,他的兄长告诉我,顾南泽找到了。
人活得好好的,但却失忆忘了我并与一女子互生情意。后来,我死了,在阳光明媚的春天。
1.在前往苦寒边境时,我的闺中密友明绣,嫁给了顾南泽的兄长顾南宴。她一直在宽慰我,
让我不要多想,毕竟还没见到人,顾南泽是否真的失忆了并无定论。
但我却隐隐感到不安和委屈,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
他特意让人打造了一对龙凤佩,男戴龙女带凤,刻有凤纹的玉佩是他及冠礼那日赠与我的。
自三年前得知他的死讯后,我便日日做噩梦,
只有握着这枚玉佩才能勉强压住心底对他无尽的思念。路程遥远,
我们赶了大半个月的路终于到达了边境。顾南泽三年前遭内鬼暗算,掉落山崖的林中,
被跟随兄长到林中狩猎县令的千金沈娇所救。
因失忆暂无容身之处的顾南泽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成了沈娇的贴身侍卫。
顾南泽的兄长在我们启程的那天便让暗卫快马加鞭前往县令府告知县令。
我与明绣夫妇二人在县令的指引下到达了顾南泽所住之处。明绣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说:阿鸢,就算阿泽真的记不得了,你万万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情绪起伏过大会使你的身体……我朝她扯出一抹笑,眼神紧紧盯着眼前的小院,五感顿失。
踏入小院,沿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便看到一青年着一身霜色长袍***在小院中,
低垂的侧脸有些冷硬。看到他的瞬间,我的身体仿佛被一股强大的电流击中,
每一个神经末梢都在震颤着,无法再有任何思考和行动,
只能拼尽全力死死地盯着眼前的男人。眼前的人和我的少年郎相比,少了些稚气,
多了些成熟和淡漠。顾南宴先一步上前和顾南泽说了几句话后,
又转头看向我和明绣的方向示意可以上前了。我慢慢靠近他,看着他熟悉又陌生的脸,
压住心底那股酸涩的情绪,颤着声音轻喊他的名字:顾……南泽,你……你还记得我吗?
他淡淡地转头看向我,先前那双看向我永远带着宠溺的眼睛异常淡漠冰冷,
疑惑打量了我片刻,终于出声:我不记得了,我脑海里没有你的身影。我鼻腔发酸,
登时红了眼睛,仓促地低下头,眼泪跌进泥土中。不记得了?顾南泽,我们相识相伴十几年,
你竟真的将我忘了?不过没关系,这一次,我会主动再次与你认识。顾南泽看到我哭,
不自觉地上前一步抬起手像是要为我擦泪。我心中一喜,刚想要开口。院外传来一声阿泽!
,顾南泽像是回过神般立即将手收了回去,懊恼地皱了皱眉。2此时,
一个烟青色的身影闯了进来,亲昵地抱住顾南泽的胳膊,软声抱怨道:阿泽,
你今天怎么回事,都没来找我,我可生气了啊!顾南泽看了我们一眼,
耳朵瞬间就红了但却没有将胳膊抽出来,语气虽有责备但难掩宠溺和纵容地说:小姐,
你别闹了,我不是故意的,我找到了我的家人。家人?是他们吗?
女孩好奇地看向我们。我细细打量着女孩,她模样娇俏,身着烟青色长裙,
微黄的长发用蝴蝶样式的木簪挽了髻。这一身装扮像极了我,
我身着一身烟青百合如意暗纹裙,长发也同样用蝴蝶簪子挽了髻。不一样的是我的是玉簪,
是顾南泽亲手刻的,纹路与来人头上的木簪一模一样。顾南泽摸了摸她的头,
指着顾南宴和明绣笑着说:嗯,他们是我的兄长和嫂嫂。
女孩立即笑弯了眼对他们说:你们好啊,我叫沈娇。随即又看向被顾南泽遗漏的我,
说:那这位漂亮姐姐呢?是阿泽的妹妹吗?明绣看不过去了,上前一步握住我的手,
压抑着怒气说:什么妹妹,阿鸢和顾南泽可是未……明绣话还未说完,就被我拦住了。
我轻声说:不是妹妹,我只是他的一个朋友。沈娇点点头表示知道。我闭了闭眼,
一副累极了的样子,明绣当即扶着我,看向沈娇开口道:沈小姐,
不知府上可有空厢房让人暂时休息一下,阿鸢身体不太好。
沈娇朝静站外面的侍女说:流水,你带阿泽的嫂嫂和朋友去后院的空厢房休息一下。
我闭着眼睛半靠在明绣身上,转身离开了。刚走出小院,身后便传来沈娇和顾南泽的笑闹声。
我回头看,沈娇像个闹脾气的小猫赖在顾南泽的身上,手上不知何时拿了个纸鸢,
缠着闹着让顾南泽陪她去放纸鸢。我是个早产儿,身体从小就孱弱,
每每跟着母亲去参加宴会都只能坐在母亲身边看着兄长和其他孩子们玩耍。他们不带我玩,
一则是我身为丞相府的千金,身份尊贵,带着我玩万一磕了碰了不好交代,
更怕因此误了家中男子的仕途;二则,我一个病秧子,时时刻刻都要人看着,实在麻烦,
与我同龄的孩子大都玩心重,不可能因为我停下脚步。我的两个兄长倒是心疼没人陪我玩,
想着陪在我身边让我不那么无聊,但我不能这么做,他们也需要朋友。后来,
顾南泽的母亲晋王妃举办了一场打春宴,宴请了京城权贵。我坐在母亲身旁,
梳着两个小啾啾,缠着漂亮的红丝带,鼓着小脸安静乖巧地捧着糕点啃起来,
眼神里却止不住流露出对外面玩耍的孩子的羡慕。小顾南泽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他拿着一个精致的纸鸢对我说:你能不能陪我放纸鸢?我眼睛亮了一瞬,抬头望向母亲,
她还是有点担心我的身体。这时,晋王妃温声开口道:让阿鸢去吧,我让侍从在一旁护着,
总不会出什么大事的。母亲同意了。在这一日摇摇晃晃的春光里,纸鸢缓缓升起,
线在我和小顾南泽的手中轻轻抖动,伴随着我们银铃般清脆笑声越飞越高。后来,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要让我去陪他放纸鸢,
分明当时他的身后有许多小孩也想和他一起放风筝的。他捏着我柔软的后颈,
嗓音里的笑意懒悠悠的。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可怜惹人爱,我日后是要当将军的人,
我会护住千千万万的百姓,不差你这一个。我压下嘴角的笑意,
又问:那你和我这样一个病秧子玩,不会觉得我是个累赘吗?他垂眸看我,
眉宇间透出一股认真的意味。程以鸢,我从来不觉得你是累赘、负担,
我乐意护着你一辈子,无论是你的一辈子还是我的一辈子。我愣愣地看着他。那时,
我是真的……真的认为他真的能护我一辈子。但现在,他好像要失信了,
他要用他的一辈子去护另一个女孩,他不要我了。我的心脏传来闷闷的钝痛,
像是一股麻绳拧住了我的心脏,紧紧缠绕,窒息地闷痛。3明绣将我送回厢房后,
便与顾南宴回房了。今年的秋似乎格外萧瑟刺冷,我倚在窗边的榻上,
出神地看着窗外的落叶被秋风一遍遍卷起又飘落在地上。
我的两个侍女一个侍书在外间拨弄着炭火,一个墨画忙着将被褥铺好。咳咳——
我的嗓子痒得不行,难耐地咳了几声。小姐!墨画一惊,赶紧快步走近我。
我拿着帕子掩着唇轻轻咳着后又攥紧了帕子,微微摆手示意墨画不必担忧。
小姐可是又不舒服了?小姐再忍忍,药快熬好了。墨画倒了杯热茶给我,
一只手在我背后轻轻拍着帮我顺气。不碍事,墨画你去看看药熬好了吗?墨画点点头,
退了出去。我慢慢展开手中的帕子,一抹鲜红刺眼的印在上面。我咳血了,
我这身子愈发的差了。过了一会儿,墨画红着眼怒气冲冲地回来,哽咽出声:小姐,
他们……他们竟然把我们熬的药倒掉了!原因是他们小姐要喝燕窝,
没地儿熬了就将我们的药倒掉腾位置。什么?!他们怎么敢,那里面的药材珍贵难寻,
更何况我们带的药本就所剩不多了,这可怎么是好!我要去撕了他们!侍书性子泼辣,
最是见不得我受半点委屈,当即撸起袖子就要和墨画去找他们理论。回来。我淡声制止,
他们摆明是故意的,就算我们去理论也没人理会我们,毕竟这是人家的地盘。
我很清楚如果不是沈娇授意,下人不可能这么做,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人尽心侍候我。
更何况,沈娇到底是顾南泽的救命恩人,我如若计较,只会让顾南泽难做。
让墨竹去外头买几个炉子待会院子里熬吧,反正也待不了几天了。墨画明白我的意思,
拉着愤懑不平的侍书出去了。我拿出一个小箱子,
里面装着顾南泽领兵出征那些日子里他给我写的信,整整一百三十六封。
我将它们一封封拆开,看着被我的泪水无数次浸染墨迹的书信,含泪将它们一封封烧了。
来世上一遭,本就是好好过日子的,如若他还是我的少年郎,我定不负他;可他不是,
眼睛是长在前面的,我该往前看了。4隔日,
我抱着对顾南泽最后一丝希冀到他院子中与他做个告别。刚踏进他的院子,
就见顾南泽在一旁做纸鸢,而沈娇蔫蔫地耷拉着脑袋,趴在顾南泽的胳膊上说:阿泽,
京城来的程小姐好生贵气漂亮,虽未施粉黛,却清丽动人,不像我,是个乡野丫头,
言行举止都比上她这样的京中贵女,阿泽,你不会移情别恋吧?我定在原地,
也想听听顾南泽的回答。顾南泽揉了揉她的头发,无奈笑道:娇娇,你别胡思乱想,
我喜欢的人只会是你,你也不用和任何人比较,你在心里永远是最漂亮的姑娘。
我自嘲地笑了笑。压下心底的失落,我抬手轻敲了敲门。院中二人齐齐向我看过来。
沈娇惊讶地开口:程小姐,你来阿泽院中是有何事?我抬眸望向顾南泽,
唇角掀起温和的弧度:是,我来找顾南泽了结一些事情,沈小姐可否暂避一下?
沈娇沉吟了半晌,还是出去了。沈娇走后,我们之间的气氛静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我先开口打破尴尬:顾南泽,虽然你失忆了,
但我想你应该也有所察觉我们之间并非只是朋友这么简单。顾南泽目光晦涩,
点了点头:是,我从见到你的那一刻起就感觉很熟悉,但却不是朋友间的熟稔,
每次见你我都有种负罪感,心脏会隐隐抽痛。自我失忆以来,
我的梦里时常会出现一个穿着烟青色裙子的女子,我以为是沈娇,
可那天见到你后我推翻了我的猜想,但我已经……我静静地看着他,
看他一边说话一边不自觉地摩挲着耳垂,我知道他的心定是乱的不像话。他在害怕,
害怕如果我与他已经成婚,他该怎么办,他爱上了沈娇,不愿意因为我而辜负沈娇。
我缓缓抬起眼,第一次清晰直白地看清了他眼神里因为我的存在而产生的烦扰,
仿佛我是一个难以甩开的包袱、累赘。以前的他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看向我的目光永远都是炙热坦诚,盛着对我满满当当的爱意。这一刻,
我彻彻底底分清了眼前人不是我的沈南泽。我不夹杂一丝情绪地开口:我们只是订婚了,
还未成婚。肉眼可见的,我看到他松了一口气。多好笑啊,曾经会对我说以你之名,
冠我之姓的人如今竟会因为跟我还未成婚而庆幸不已。我用力扯下腰间的玉佩,
任其掉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摔成几瓣,冷声道:这是你我定亲之时你赠与我的,
如今玉佩已碎,你我婚约就此作废!顾南泽在玉佩掉落的那一瞬间,下意识伸出手去接,
但到底还是慢了一步。此时,他只能满眼无措地看着我。明日,我会启程回京!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前路坎坷,愿君自珍重!我说完便转身离开,
我害怕慢一秒,在眼眶打转的泪会落下来,显得我更加狼狈。5第二日,
顾南泽一众站在府外送我,在我正要上马车时,沈娇追了过来。她身穿烟青色衣裙,
发上同样斜插着一只蝴蝶式样的发簪,简直就是我的翻版。她眼神倨傲地看着我:程小姐,
不论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阿泽现在爱得是我,我不知道你昨日与他说了什么,
但我希望你不要再打扰他,影响我们的感情了。我听着,忍不住弯下眸子,
讽刺地说:影响?沈娇,我与顾南泽是名正言顺的未婚夫妻,要说影响,
应是你影响我与他之间的感情!我腰间的玉佩原是一对龙凤配,
另一半顾南泽一直带在身上,那日你初见我余光瞥见我腰间上的玉佩,瞳孔微缩了一瞬,
我想,你应已见过属于顾南泽的那半玉佩了吧?凭借此玉佩,分明可知他是有心上人的,
可你依旧做了插足之事。而你现在到我面前炫耀,是觉得你做的事很光彩吗?
沈娇脸涨得通红,咬紧了牙,眸中跳动着两簇怒火:什么玉佩不玉佩的?我不清楚,
况且我救了他,他就该以身相许如此才算报答我的救命之恩,你既已答应了退婚,
那就别再纠缠于他!我嘴角勾起嘲讽的弧度,眼里没半点温度,声音冰冷残忍:沈娇,
我阿父是当朝太傅,阿母是当今圣上的胞姐,我朝的长公主,阿兄是中书侍郎,
我是当今圣上亲封的郡主,你三番两次挑衅我,以下犯上,不知道你有几个头可以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