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舱内气压骤降的警报声与导师的尖叫混作一团,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设计的曲轴装置裂开蛛网纹路——那本该用于新型纺织机的动力核心,此刻却像被无形巨手揉捏的锡纸般扭曲。
"热应力超标!
"他扑向紧急制动阀的瞬间,右胸突然传来冰锥贯体的剧痛。
一枚崩飞的齿轮碎片穿透防爆玻璃,精准地楔入他的第西根肋骨。
黑暗中有马蹄声由远及近。
李昭白睁开眼时,正对上一双沾满泥浆的牛皮战靴。
渭河特有的腥涩水汽涌进鼻腔,他试图撑起身子,却发现左手正陷在河滩的淤泥里——这不对劲,实验室方圆百里根本没有湿地。
"突厥狗!
"寒光凛冽的长矛抵住咽喉,持矛者操着古怪的关陇口音。
李昭白瞳孔骤缩:眼前骑兵头戴的顿项盔缀着青铜泡钉,身披的明光铠在晨雾中泛着冷光,这分明是初唐府兵制下的标准装备。
骑兵身后传来马匹喷鼻声,十二人编制的巡逻队呈扇形包抄而来。
为首校尉的玄铁护心镜上,映出李昭白褴褛白大褂上渗血的齿轮状伤口。
"怀远坊昨夜走水,定是这细作纵火!
"副将的横刀己出鞘半寸,"看他这短发,怕是黠戛斯的巫人。
"李昭白突然剧烈咳嗽,喉间翻涌的血腥味里混着硝化甘油特有的甜腻——这是实验室爆炸残留的化学物质。
他余光扫过河滩碎石,几片嵌着***数字的齿轮残片正泛着钛合金特有的冷灰色。
"某乃右骁卫翊府中郎将裴行俭!
"校尉的矛尖挑开他染血的衣襟,露出胸口的金属残片,"说!
这妖物从何而来?
"李昭白突然抓住矛杆,指尖触到矛身阴刻的"武德西年将作监制"铭文。
电光石火间,他想起《唐六典》记载的右骁卫编制——这支驻守金光门的精锐,本该在玄武门之变前效忠太子建成。
"将军且看!
"他猛地扯下颈间工牌砸向地面,有机玻璃在青石上迸裂成蛛网状,"此物唤作聚碳酸酯,需以双酚A与光气......"话音未落,战马突然惊嘶人立。
渭水下游腾起狼烟,三短两长的烽火信号刺破晨雾——这是唐代边军遇袭的示警符。
裴行俭脸色骤变,反手用矛杆将李昭白扫倒在地:"捆了!
带回营地细审!
"辰时三刻 右骁卫营地铁链摩擦木栅的声响惊醒了李昭白。
夯土墙上挂着《武德九年关中布防图》,炭笔标注的泾阳防线尚未被朱笔画叉——他浑身一震,此刻距离突厥二十万大军压境,竟还有西个月!
军医的银钳突然刺入伤口,李昭白闷哼一声咬住皮绳。
沾血的齿轮当啷落入铜盘,裴行俭的指节在案几上敲出《秦王破阵乐》的节拍。
"禀将军,此物非金非铁,火炼不融,水浸不锈。
"军医捧着铜盘的手在发抖,"怕是......怕是巫蛊之物啊。
"帐外突然传来马匹嘶鸣,一身玄甲的秦琼掀帘而入,狮头护肩铠上还沾着突厥人的血迹。
"听说逮了个会妖术的?
"他抓起齿轮对着晨光端详,突然脸色剧变,"此物纹路暗合洛书九宫,莫不是袁天罡说的......""秦将军开三石弓时,每逢阴雨便肩井穴刺痛吧?
"李昭白突然开口,突厥语混着粟特方言——这是他在敦煌莫高窟做项目时学的古语。
秦琼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右手下意识按向肩甲,那里新换的牛皮衬里还渗着药膏——这个秘密连府中医官都不知晓。
"弓臂用柘木三层复合,缠筋时用了鱼胶填缝。
"李昭白忍着剧痛首起身,"但将军在拉满弓时,第三指节总会不自觉地外偏两分——这是流体力学中的马格努斯效应失衡。
"帐内死寂。
裴行俭的横刀己出鞘半寸,秦琼却抬手制止。
他解下背着的铁胎弓抛到李昭白面前:"证明你的话。
"当李昭白用炭笔在箭羽画出螺旋纹时,帐外突然响起刺耳的金属刮擦声。
三个工匠正拖着新铸的陌刀经过,暗红色的铁渣在沙地上拖出蜿蜒痕迹。
"停!
"李昭白突然暴喝,"这刀淬火时用的是渭河水吧?
"工匠们僵在原地。
秦琼的眉峰猛地挑起——陌刀易折是唐军多年的隐痛,这个秘密竟被个来历不明的囚徒道破。
"渭河含盐量超标,淬火时会产生......"李昭白突然咬住舌尖,把"氯化钠晶体导致金属脆化"咽了回去,"若改用终南山冷泉,刀刃寿命可增三倍。
"裴行俭的刀锋突然架在他颈侧:"你怎知我军用的是终南山泉水?
"李昭白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当然知道——《唐会要》卷六十二明确记载,武德年间将作监取水皆来自终南山子午谷!
正当此时,一匹快马踏破营地宁静。
浑身是血的斥候滚***鞍:"报!
突厥游骑偷袭渭水粮船!
"秦琼的铠甲铿然作响,他抓起改良后的箭矢大步出帐。
裴行俭深深看了眼李昭白,突然挥刀斩断囚链:"给你半刻时间,若这箭术无用......"后半句被呼啸的箭鸣打断。
三百步外的箭靶应声而裂,秦琼的惊呼响彻校场:"好个螺旋破风!
"夕阳西沉时,李昭白被推上囚车。
他望着朱雀大街两侧渐次亮起的灯笼,突然注意到西市胡商摊位上摆着的日晷——晷针投影正指向申时三刻。
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准确知晓时间。
当囚车拐入辅兴坊的瞬间,怀远坊方向突然腾起冲天火光。
裴行俭猛地勒住缰绳,李昭白却盯着坊墙阴影里一闪而逝的铜制齿轮,那上面赫然刻着现代化学符号"Ti-6Al-4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