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蜷缩在灶台后,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柴火噼啪作响,铁锅里飘出的焦糊味刺得鼻腔发酸。
这是穿越到大明王朝的第七日,我仍会对着铜盆里那张陌生的鹅蛋脸发怔——黛色眉尖微蹙,
杏眼笼着江南烟雨,全然不似现代那个在实验室里调配营养剂的我。"姑娘,再不做饭,
姨娘又要砸碗了。"春桃提着竹篮闪进厨房,粗布衣袖沾着晨露。她蹲下身扒开菜叶,
露出半截蔫巴巴的萝卜,两颗干瘪的冬菇在篮底滚动。我盯着角落蒙尘的药杵,
忽然想起昨日路过回春堂时闻到的药香。灶膛里的火苗在瞳孔中跳跃,
记忆如潮水漫涌——前世的营养学论文里,分明记载着《本草纲目》中鸭肉滋阴的论述。
"春桃,去后院捉那只芦花鸭。"我扯下围裙系在腰间,青灰粗布衬得腕子雪白,
"再去西墙根摘些紫苏叶,要带露水的。
惊得倒退半步:"那是姨娘留着过冬的......"铜勺与铁锅相击的脆响截住她的话头。
我掀开米缸,指尖掠过仅剩的糙米,却在底层触到冰凉陶罐。掀开蜡封,
陈年黄酒的醇香混着橘皮清香扑面而来——这分明是母亲生前酿的陈皮酒。
当春桃哆哆嗦嗦抱来肥鸭时,我已在石臼中捣碎白芷与豆蔻。鸭血接在青瓷碗里凝成玛瑙,
陈皮酒淋在鸭肉上,去腥的诀窍藏在二十一世纪的分子料理课里。砂锅煨着后院挖的鲜笋,
冬菇在温水里舒展成褐色云朵。"姑娘,
药铺的顾公子今日收药材......"春桃话音未落,我已将八珍鸭分出一半装入食盒。
油纸包住新蒸的碧粳米饭,紫苏叶垫在底层锁住香气。回春堂少东家最爱药膳,
这是我昨日在街市打探到的要紧消息。暮色染红窗纸时,前院传来瓷盏碎裂声。
姨娘尖利的嗓音穿透门板:"作死的小蹄子!
敢偷主母的鸭子......"我攥紧袖中银针——那是用母亲留下的鎏金簪子跟货郎换的。
门闩晃动的刹那,春桃跌进来,掌心躺着一块缠红绳的玉牌,
正面"顾"字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玉牌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门缝里已经探进半截桃红撒花裙裾。姨娘染着凤仙花的指甲扣在门框上,
我望着食盒里残留的鸭油,忽然记起实验室里离心机转动的嗡鸣——那些萃取香料的夜晚,
也是这样与时间赛跑。"好香的陈皮酒。"我忽然抬高声音,指尖轻轻拂过酒坛缺口,
"母亲说过,这坛酒要等及笄那日......"话音未落,木门轰然洞开,
姨娘鬓边的金累丝掩鬓在烛火下晃出狰狞的光。
春桃突然扑到食盒前跪下:"是奴婢偷的鸭子!昨日在城隍庙听说顾家老夫人犯头风,
姑娘说用天麻炖......""啪!"瓷片擦着我耳畔飞过,在墙面炸成青白烟花。
姨娘捏着半截茶盏的手在发抖,目光却黏在春桃捧着的玉牌上。
那抹润白里沁着血丝般的红痕,正是回春堂嫡系才有的羊脂血玉。我慢条斯理地解开围裙,
陈皮香气顺着袖口流淌:"春桃,把顾公子赏的茯苓糕装一碟来。"后颈渗出冷汗,
面上却要笑得像浸在桂花蜜里——那玉牌分明是食盒夹层里塞的谢礼,哪有什么糕点。
姨娘绣鞋碾过地上的鸭骨,突然抓起我腕子:"倒是小瞧了你,
和你那短命的娘......"话音戛然而止,她指尖正按在我藏在袖中的银针上。
三棱针尖沾着鸭血,在烛光下泛着诡异的紫。前院忽然传来铜环叩击声,
更夫的梆子混着马蹄脆响。春桃机灵地扑向窗棂:"像是回春堂的灯笼!"话音未落,
姨娘已经松开手,帕子掩着嘴冷笑:"明日祭祖要用的十全素斋,
少一味就等着进祠堂挨鞭子。"夜风卷着药香灌进来时,我正对着案板上的白萝卜出神。
春桃抖开顾公子捎来的笺纸,松烟墨写着"八珍鸭配伍精妙",落款处却沾着褐色的药渍。
我将萝卜雕成莲花浸在醋里,
突然想起那日解剖课上教授说的话——酸性物质能溶解某些生物碱。"姑娘快看!
"春桃从食盒底层摸出个油纸包,十粒暗红种子滚落掌心。我蘸水在灶台写了个"罂"字,
又迅速抹去。回春堂少东家送来的,竟是止痛药里不可或缺的御米壳。三更梆子响,
我舀起砂锅里最后一口鸭汤。浓白汤汁在舌根泛起奇异的回甘,
这味道我在现代实验室尝过——当年复原的明代宫廷秘方里,就缺了这味使君子。
月光漫过窗台上的紫苏,忽然发现叶脉间凝着细小的水珠,
像极了那日车祸时挡风玻璃上的冰花。铜漏滴到寅时三刻,
灶膛里的火光把我的影子投在青砖地上,扭曲成挣扎的困兽。十种素料在案板上泛着冷光,
姨娘给的《齐民要术》摊开在角落,泛黄纸页上"寒食散"三个朱砂小楷刺得眼疼。"姑娘,
这腐竹都结块了......"春桃捧着发霉的豆皮发抖。我掰开霉斑密布的腐竹,
忽然闻到熟悉的青霉素气息。前世实验室培养皿里的青绿色菌落,
此刻正在明朝的月光下绽放。刀背碾碎发霉的黄豆,混着井水调成糊状。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窗纸,十盏琉璃碗已盛着琥珀色的素高汤——用霉豆提鲜的技法,
比东瀛人的味噌早了百年。前院忽然传来环佩叮当。姨娘扶着丫鬟进来时,
我正将雕成莲花状的萝卜浸入醋坛。她染着蔻丹的指尖划过琉璃碗,
突然冷笑:"祭祖用这等浑浊汤汁,苏家的脸面......""此乃达摩面壁时所饮金汤。
"我舀起半勺高汤淋在素鹅上,腐竹遇热舒展成金箔,"《云林堂饮食制度集》有载,
佛跳墙未出时,禅味已入世。"其实倪瓒的饮食集要三百年后才成书,
但姨娘绣楼里那些附庸风雅的典籍,怕是连书脊都没裁开过。
春桃适时捧出缠着红绳的食盒:"回春堂方才差人送来的。"掀开盖子,
新鲜天麻混着川穹的药香扑面而来,底层压着洒金笺,劲瘦楷书写着"申时三刻,紫阳观"。
我摸着笺上未干的墨迹,突然发现"观"字最后一勾藏着粒罂粟籽。日头西斜时,
我在道观后厨找到了答案。松柴烟裹着蒸笼白汽,顾公子月白道袍上沾着苍术粉,
修长手指正捏着银针试毒。他身后药柜第三格,
紫檀盒里躺着半块鎏金锁片——竟与我妆奁底层那半块花纹严丝合缝。"苏姑娘可知,
八珍鸭里使君子的分量,与太医院失踪的抗疫方分毫不差?"他忽然转身,
掌心的御米壳在夕阳下红得滴血。窗外传来羽林卫的甲胄声,我想起那日砂锅底沉淀的药渣,
终于明白回春堂屋檐为何多出两对玄色官靴。暮鼓声中,道童送来盏奇特的茶。
浮沫里沉浮的竟是我清晨丢弃的霉豆渣,顾公子袖中滑落的《饮膳正要》残页,
正停在"以霉制鲜"的段落。远处传来姨娘贴身嬷嬷的惊呼,她手里攥着的,
分明是今早我故意留在柴房的青霉陶罐。## 正文续写暮色像打翻的砚台漫进窗棂,
顾公子指尖的银针忽然挑起我鬓边落发。发丝在烛火上蜷缩成焦黑的问号,
他眼底映着跳跃的火光:"苏姑娘可知,青霉遇热会生出幻雾?"话音未落,
道观东厢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我袖中的鎏金锁片开始发烫,
那是用醋泡过的萝卜水涂在纹路上显出的温度。回春堂少东家旋身将我护在药柜阴影里时,
我闻到他衣襟间若有似无的龙脑香——这味道分明出现在车祸前最后一份检测报告里。
"抓住那妖女!"姨娘的尖叫裹着夜枭啼鸣破空而来。三个粗使婆子踹开柴门,
为首的王嬷嬷高举着青霉陶罐,绿绒似的菌丝在月光下宛如活物。她绣鞋碾碎满地霉豆渣,
却不知我早用萝卜汁在陶罐内壁画了道酸碱线。顾公子忽然将天麻片弹入烛芯,
爆开的药香中,我瞥见紫檀盒里的鎏金锁片正在吞食月光。
那是母亲临终前塞在我襁褓里的物件,此刻竟与药柜暗格里的半片锁扣发出共鸣的蜂鸣。
"此物当物归原主。"顾公子将冰冷锁片按进我掌心,
他指尖残留的御米壳粉末在皮肤上灼出红痕。锁片拼接的刹那,
暗纹里浮出《抗疫全书》的蠹鱼洞,那些被虫蛀穿的繁体字,
正与我前世破译的明代药方一一对应。姨娘的金累丝掩鬓突然从梁上坠落,
她身后跟着戴乌纱贴里的官差。我捏碎袖中使君子,
苦涩汁液渗入鎏金锁片的鱼纹——这是母亲用茜草汁写的密码,太医院流失的第三章,
正是用醋写就的隐形文字。
"妖孽用霉物施咒......"王嬷嬷的指控被突然发酵的豆酱打断。
青霉陶罐里腾起蓝绿色烟雾,我趁机将醋坛泼向《抗疫全书》。
泛黄的纸页上渐次浮现胭脂虫染就的朱批,某个"瘴"字旁画着使君子缠绕御米壳的图腾。
羽林卫的刀光劈开烟雾时,我正用银针刺破指尖。血珠滴在霉豆糊上,
竟凝成前世实验室培养的纳豆菌丝。顾公子忽然揽过我后腰,
带着薄茧的手掌覆住我握锁片的手,在官差冲进来的瞬间,
将我们绞在一起的发丝塞进鎏金锁孔。"圣上要找的《瘴疠论》,原来藏在姑娘的眼眸里。
"他低语时呼出的热气惊飞了我鬓边玉簪,坠落的银针正正***药柜底层的暗格。
机关转动的轰鸣声中,整面墙的药匣如莲花绽放,露出半卷用宣纸包裹的脉案,
上面赫然是我穿越那日签署的遗体捐赠协议编号。指尖触到脉案的刹那,
消毒水的气味从宣纸裂缝里涌出来。那些现代实验室的荧光灯管在视网膜上闪烁,
与道观摇曳的烛火重叠成迷离的光网。顾公子按在我腰间的掌心发烫,
他腕骨内侧的烧伤疤痕,竟与车祸当天实验室爆炸的灼痕如出一辙。"这墨迹是新鲜的。
"我蘸取瓦当上的夜露抹在编号上,
***数字在月光下泛着幽蓝——这是21世纪特制的防伪荧光墨。
官差的绣春刀已架到颈侧,刀刃却突然穿透我的身体,如同刺入一团晨雾。
姨娘的金簪当啷落地,她精心描绘的柳叶眉扭曲成毛虫:"妖...妖术!
"我望着自己半透明的指尖,突然想起遗体捐赠书上那行小字:若遇时空悖论,
量子态将呈现......顾公子忽然咬破舌尖,将血珠弹向鎏金锁片。
暗格里的脉案无风自动,泛黄纸页上浮起我前世穿白大褂的虚影。
羽林卫首领的络腮胡簌簌发抖,他腰间令牌的蟠螭纹正在融化,
变成我熟悉的实验室门禁卡浮雕。"第十七个。"顾公子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