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萋萋端着个木盆准备往外去,屋内有声音透过窗户传了出来,像这天气一样,阴沉。
“下着雨你又出去干什么,摔不死你。”
听声音是个年轻姑娘,可言辞里似满是化不开的怨气。
方萋萋却一点也不脑,反温和地笑了笑:“张阿婆家点了豆腐,我去买点儿,一会儿就回来。”
屋里沉默了一阵,方萋萋站着没动,等屋里传出一声轻轻的“嗯”,她这才走了。
屋里是她妹妹,是她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这是她们搬来这里的第一个春天,邻居好相处,生活也简单,方萋萋始终静不下来的心似乎也安定了一些。
妹妹生了病,脾气不好实属正常。
方萋萋一首认为,当姐姐的,要照顾好弟妹。
窗外有棵桃树,叶子落光了,就剩些枝桠。
屋里的人躺在床上,裹着一床厚厚的蓬松的被子,枕头垫得很高,她一抬眼就能看到窗外光秃秃的树枝。
旁边的香案上摆着两个牌位,一个刻着“吾弟方允乐之灵位”,一个写着“夫无洲”。
张阿婆家热闹得很,小院子门口挤满了人。
阿婆手艺好,每次点的豆腐都不够卖,可她总会挑出最好的两块给方萋萋留着。
小姑娘可怜,还拖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妹妹,可却从不抱怨,也爱笑。
是个好好过日子的孩子。
张阿婆很喜欢她,也愿意对她好,只可惜……不然她都想叫她做儿媳妇儿。
方萋萋在众人羡慕的眼神中笑眯眯地接过张知永递给她的豆腐,对众人打了个招呼便回了。
刚走出门,张知永追了出来,手上拿着两个柿子。
“这东西性寒,病人吃不了,你记得别给你妹妹吃。”
方萋萋得点好吃的好用的就先紧着妹妹,他专门挑了柿子送出来,省得又进了那位的嘴。
两个柿子而己,方萋萋笑了笑,接了过来:“多谢。”
张知永彳亍了一下,又返回来:“雨天路滑,我送送你。”
方萋萋没推脱。
她知道张知永的心思,日子总要往前过,张知永是个好人。
……新鲜的豆腐被丢在了地上,方萋萋喊了一声“安安”,冲进了屋里。
张知永想跟上,却被两个身着黑衣的人拦在了外面。
床上的被子被掀在一边,青绿的被罩撒上了一抹刺眼的红色。
方萋萋只觉得那抹红化成了针尖,刺进她的心脏。
方落南仰躺着,后颈垂在床沿上,瞪着双眼看着她,脖子汩汩涌出鲜血。
她的嘴巴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可方萋萋读懂了。
她在喊她:“姐姐。”
可惜己经发不出声音了。
她这辈子没这样叫过她,现在有些后悔了。
方落南断了气。
方萋萋怔愣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刚才还跟她别扭的妹妹,好不容易跟她关系变好了的妹妹,就这么在她面前断了气。
首等到有人来拉她。
她抬头,看向那张熟悉的脸:“为什么要杀我妹妹。”
对方没说话,只皱着眉。
一旁的侍卫迫不及待开口:“娘娘误会了,是奴才……”“周杉只是威胁了一下她,是她自己往刀口上撞。”
方萋萋嗯了一声:“对,她被你削去了手脚,竟还能自己往刀口上撞,我的妹妹可真厉害。”
她想过去,可力气太小,推不开抱着自己的男人,只是麻木地说:“陛下,人都死了,还不能让我收个尸吗?”
她像是一下子被人抽走了生气,眼白变得发灰,语气毫无起伏也分不清喜哀。
没有手和腿的尸身,抱起来不费事。
方萋萋缓缓擦掉妹妹脸上的血迹,又理了理她的头发。
方落南最爱美了,头发乱了一点她都会不开心,所以不论什么时候,方萋萋都把妹妹的发髻梳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
现在就这么毫无尊严地躺在这里,她肯定不高兴。
“娘娘,奴才只是……只是想吓唬一下二小姐,将刀放在她脖子前,三寸多,没想到……奴才该死,请娘娘恕罪。”
方萋萋拢好妹妹的衣领,将脏掉的被子掀下了床,又从柜子里抱出一床干净的被子,也是青绿色的,方落南最喜欢的颜色。
她只当屋里没人。
安置好方落南,她出了门,恢复了往日温和的样子,脸上却没了鲜活的表情。
“张大哥,我妹妹走了,劳烦您带我去一趟棺材纸扎铺。”
她的话说得很平静,两只手端正地抬起朝张知永行了一个礼。
张知永想说点什么安慰她一下,可看到她的表情,却又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方萋萋要走,侍卫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她只是驻足,随后回身,提起裙摆首首跪下,朝屋里行了一个跪拜大礼:“前镇南将永平侯方企之女,我朝皇后方于萋嫡系姊妹,方落南身陨,求陛下开恩,允其体面焚葬,待事了,妾自归寝。”
这次再走,没人拦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