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皮剥落的楼道里,我的行李箱轮子卡在了裂缝中。402室门牌歪斜地挂着,
钥匙插入锁孔时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霉味混着线香气息扑面而来,我捂住口鼻,
看着阳光中浮动的灰尘在梳妆台镜面投下诡异的光斑。搬进来的第七天,
我在凌晨两点四十七分被滴水声惊醒。手电筒光束扫过天花板,没有渗水痕迹。
但那声音固执地响着,像有人用湿漉漉的手指轻叩我的头骨。我掀开被子,
赤脚踩上地板时倒吸一口冷气——瓷砖上蜿蜒着暗红水渍,从卫生间门缝下蛇一样爬出来。
推开门的手僵在半空。镜面蒙着厚重水雾,有人用手指在上面画了囍字。
水珠顺着歪扭的笔画滚落,在洗手池里积成猩红的水洼。我后退时撞到淋浴间的磨砂玻璃,
雾气氤氲的玻璃内侧,赫然贴着五个清晰的手印。第二天我在楼道遇见张阿婆。
老人挎着竹篮正要烧纸钱,金箔灰被穿堂风卷着扑到我鞋面上。"姑娘,夜里莫要开窗。
"她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攥住我的手腕,"听见唢呐声就戴这个。"掌心里躺着段褪色的红绳,
绳结处串着枚生锈的铜钱。当晚暴雨倾盆。我在CAD图纸上修改第十二版方案时,
隐约听见丝竹声穿透雨幕。推开窗的刹那,雨滴悬在半空,对街梧桐树下亮起两盏白灯笼。
穿绛紫旗袍的女人挎着竹篮叫卖:"新到的胭脂,
新娘画眉最相宜——"她篮中摆着的分明是沾着泥土的金镯玉簪。纸钱纷纷扬扬落在我窗台,
每张都印着并蒂莲花。卖花圈的铺子前,青面男人正在裁剪纸衣,
剪刀开合间红色纸屑飘成嫁衣模样。他忽然抬头冲我笑,露出黑胶卷般的舌头。我猛地关窗,
后背抵着墙剧烈喘息。手机显示凌晨三点,业主群里跳出新消息:"402的租客,
你衣柜第三层抽屉里的婚书别忘了收。"血液瞬间凝固。搬来时那个上锁的抽屉,
此刻正微微敞开。暗红绸布包裹的硬壳本里,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凤冠霞帔的新娘低垂着头,
脖颈处缝合的丝线在闪光灯下泛着青光。照片背面用朱砂写着生辰八字,
那日期分明是我下周五的生日。镜子就在这时泛起涟漪。
我看见自己身后站着戴红盖头的女子,绣着金线的嫁衣下摆滴着水,露出的指尖泡得发白。
她缓缓抬起手,镜中我的倒影竟跟着举起右手,在脖颈处比出剪刀开合的动作。
铜钱突然烫得像块火炭。我扯断红绳扔向镜子,在凄厉的尖叫声中夺门而出。
消防通道的应急灯忽明忽暗,我疯狂按着电梯按钮,金属门映出的倒影里,
猩红嫁衣正在我身上一寸寸显现。负二层停车场空旷得反常。手机灯光扫过承重柱时,
我看见了那张梳妆台。雕花镜框缠着褪色的红绸,台面上龙凤喜烛淌着白色蜡泪。
镜中映出的不是我,是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她脚边躺着个穿中山装的男人,
太阳穴处的血洞爬出肥白的蛆虫。"该拜堂了。"有双手从镜中伸出来,
腐烂的指尖戴着翡翠扳指。我转身要跑,却发现每根承重柱上都贴着囍字,
所有囍字的墨迹都在往下淌血。电梯井深处传来锁呐声,
穿着纸扎嫁衣的迎亲队伍正顺着电缆往上爬。电梯按钮在我指尖爆出粘稠血珠。
纸扎轿夫空洞的眼窝里钻出蜈蚣,它们攀着电缆的姿势像极了扭曲的壁虎。
我跌坐在积水的停车场地面上,背后突然撞到冰凉物体——是那面缠着红绸的古镜。
镜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每道裂痕都在渗出黑血。翡翠扳指扣住我手腕的刹那,
铜钱突然在口袋里发出蜂鸣。生锈的金属表面浮现出北斗七星纹路,
烫得厉鬼尖叫着缩回镜中。"镜分阴阳,路在坎位。"张阿婆沙哑的声音突然在脑海炸响。
我这才发现古镜背面刻着八卦图,坤位嵌着半枚带血指甲。当我把铜钱按进乾位凹槽时,
镜中血月骤然亮起。腐臭的阴风卷着我坠入镜中世界。雕梁画栋的民国宅院里,
戏台子上正在唱《牡丹亭》。花旦水袖扫过我的脸,飘落的胭脂化作尸斑贴在我锁骨。
穿长衫的宾客们机械地鼓掌,每张脸都是被水泡胀的房东模样。新娘房内点着人鱼膏烛,
火苗里蜷缩着婴儿骸骨。梳妆台铜镜映出两个我:现实中的我攥着铜钱发抖,
镜中我却穿着血嫁衣在描眉。当我伸手触碰镜面,两个世界的指尖同时渗出血珠,
在镜面写出生辰八字的刹那,铜镜突然变成旋涡。三十年前的记忆碎片扎进脑海。
我看见真正的冥婚现场:穿中山装的男人尸体被摆成坐姿,太阳穴枪洞塞着浸血的并蒂莲。
被迫换上嫁衣的新娘咬断舌根,喷溅的鲜血在镜面写下诅咒。
阴阳先生用朱砂线缝合她脖颈时,窗外惊雷劈中了镇魂镜。"你我皆是祭品。
"镜中新娘的声音混着水声,她终于掀开盖头——那张被水泡烂的脸正在融化成我的五官。
衣柜里的婚书无风自动,泛黄纸页上我的名字正在覆盖新娘原名。
停车场突然响起汽车警报声。现实世界的声波在镜中化作金色锁链,
我趁机扯下燃烧的人鱼膏烛扔向戏台。火焰触碰到纸扎宾客的瞬间,整个空间开始坍缩。
翡翠扳指的主人发出怒吼,
他的中山装口袋掉出半枚带血指甲——与古镜背面缺失的残片完全吻合。
当我攥着指甲爬回现实世界,张阿婆正蹲在承重柱旁烧纸钱。锡箔折成的梳子放入火盆时,
镜中新娘发出悲鸣。"三十年前我亲手缝上她的嘴,"老人浑浊的眼里映出火光,
"现在该还给她舌头了。"消防通道传来纷乱脚步声,整栋楼的租客举着白灯笼围拢过来。
他们的影子在墙上融化成纸人轮廓,手机信号格全部变成囍字图案。
对街阴市商贩们集体转向我行礼,胭脂铺女人掀开旗袍,腰间别着把浸透尸油的青铜剪刀。
铜钱突然裂成两半,里面掉出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符纸。风把灰烬卷向古镜时,
镜面浮现出正在循环播放的拜堂场景:不同年代的女孩们穿着同一件嫁衣,
在翡翠扳指下变成腐烂的新娘。而最新那帧画面里,我的瞳孔正泛起死人独有的青灰色。
血色符咒在墙皮上疯狂生长。纸扎租客们脖颈发出竹篾断裂的脆响,手中白灯笼腾起绿火。
我抓住那半枚带血指甲冲向电梯,按键突然变成浸透的纸钱,每层数字都渗出浑浊的尸水。
负二层停车场消失了。电梯厢体像被塞进蠕动的胃袋,四壁渗出带着酒味的黏液。
镜面广告框里,穿红旗袍的纸人售楼员机械重复着:"全阴户型,
十殿阎罗亲鉴风水..."显示屏跳出三十年前的日期,
泛黄的楼层示意图显示这栋楼根本没有第四层。铜钱裂缝里传来战马嘶鸣。
生锈的北斗七星纹路突然割破掌心,血珠溅在镜面刹那,
穿铠甲的骷髅阴兵从民国宅院戏台下破土而出。青面商贩的纸衣被骨矛挑碎,
露出里面蜷缩的守宫尸。"甲辰年七月半,镇魂镜破,阴契重订。
"张阿婆的声音从通风管道传来,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回响。燃烧的纸钱灰聚成手掌形状,
指向承重柱后的暗门。我这才看清柱体表面布满指甲抓痕,
最深的沟壑里嵌着半片碎裂的义齿。暗门后的空间弥漫着福尔马林气息。
三十具玻璃棺椁呈同心圆排列,每具都躺着穿血嫁衣的新娘。她们右手小指拴着红绳,
绳头汇聚到中央的青铜镜奁。当我触碰最外侧棺椁,所有新娘突然睁眼,
瞳孔里跳动着和我手机屏幕相同的囍字信号格。镜奁中的合婚庚帖自动翻开,
墨迹竟是会流动的尸蟞。当阴兵骨矛刺穿翡翠扳指男人的瞬间,整栋楼传来梁柱断裂的轰鸣。
我眼睁睁看着手掌浮现尸斑,嫁衣领口正在我皮肤上自动缝合。电梯井上方炸开惊雷,
暴雨裹着烧焦的纸钱倒灌进来。对街阴市的牌坊在闪电中显形,
鎏金匾额写着"幽契司"三个字。穿判官服的老者朝我展开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