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危将手机照例扔给后母,让后母周艳经营她的那些大哥,然后自己回到床上睡觉。
明日还有工作,睡眠的时间只有那么多,不能拖沓。
她吞下一颗安眠药,麻木地躺上床,等着药效发作。
从父亲被砍下小指,到父亲跳楼***,再到自己被后母按着,穿着暴露直播,夜夜做媚男的表情和动作,一切皆已发生,再也回不了头。
曾经总被赞为冰清玉洁的自己,仿佛就是个弥天的笑话。
盯着天花板,林危慢慢闭上眼,一滴泪都无法再流下。
天黑一瞬,一夜像薄烟迅速散去,晨光肆意抢夺世界。
林危照例去上班,最终却得到辞退通知。
她想过这样一天迟早会来,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在网络之上抛头露面,想不被人发现很难。公司不要她,在情理之中。
回家,周艳盯着她喜气洋洋。
“早就该辞了,刚好,我跟你昨天的榜一大哥聊好了,今晚你去见他,就在咱们市区。”
林危手指攥紧,被辞退的悲痛还在隐隐刺伤着她,却迎来一颗更粗的刺。两者难比拟。
“我说过,我可以听你的话去直播挣钱还债,但我绝不会出卖自己。”
林危咬着牙齿,忍着从心脏逆流而上的痛觉。
周艳瞬间变了颜色,一巴掌冲林危扇了过去。
“不去?你可以不去!那就等着那些债主一下一下地把你撕碎!”
鲜红的掌印印在林危的脸上,她不用眼睛去看,也能感知到它残忍的存在。
她没有流泪,也许是因为自己早已习惯,也许是因为,长期的痛苦已经麻痹了她的神经,林危木木地走回自己的房间里。
有时候她想,人生已经是这样。如果让它就此恶劣地继续腐烂下去,或许就能实现自然的死亡结局。
于是,晚上她打扮得漂亮,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只是,进入包厢的那一刻,她怎么也无法想到,竟然会重逢那个人。
萧骞叙懒懒地躺在沙发里,西装笔挺,长腿交叠得优雅漂亮。
任谁一看,都是上流顶富阔少的样子。
所谓的“榜一大哥”冯天川见林危来了,笑得满意快乐,看笑话似的凑到萧骞叙身边:“惊喜来咯。曾经的五好学生,我们萧哥怎么也得不到的女人,现在竟然开始卖身了。啧啧啧。”
萧骞叙盯着她,眼神里晦暗不明,脸色阴沉沉,像冷冬的天气。
林危被包厢温热吵闹的气息包围。
被光影覆盖成深色的空间里,她忽然觉得有些窒息。
指甲嵌进肉里,她还是久久不能冷静。
萧骞叙慢条斯理地点起一根烟,烟雾从他脸前蔓延,他幽幽开口:“谁让你们找她的?”
“没有刻意找啊。只是给了点钱,她就自己来了。”
冯天川的语气里,满满是对林危的轻贱。
她本来就不对今晚抱什么希望,还以为,平静地度过这一晚,自己就能安然死去。
却实在没想到,在去世之前,老天爷还要给她一份更大的羞辱。
林危的眼神定在地上,强求地拽着她那早该不存在的自尊心。
“你们都出去。”
萧骞叙将烟按在烟灰缸里。
冯天川听见这一声命令,立马招呼着所有人离开。
“萧哥,好好玩。”
路过林危的时候,他也不忘叮嘱林危一句:“好好伺候我萧哥。”
对萧骞叙和对林危的语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一句是对高高在上的阔少,一句是对地下囚室浑身散发恶臭的乞丐。
所有人走光,整个包厢安静得就像一个被放在海底的黑色铁箱,林危处在其中,不仅因深海恐惧而眩晕着,也因黑箱中主宰者的凝视而发慌。
“你不是很会逗男人开心吗?还要我教?”
萧骞叙冷冷的声音响起,每个字都重重打击在林危的心脏。
漫不经心地盯着自己的手,他问林危:“冯天川给了你多少钱?”
多少钱,说实话,林危并不知道。
不管多少钱,全部都掌握在周艳手里,她只是个挣钱的工具。
“不管多少钱,回去我会还给你们。我先走了。”
林危自己丢掉的自尊心,面对周骞叙时,却又拽回了一点。
明明知道周艳不会把到手的钱还回去,可她还是那样说了,像是死要面子。
“站住!”
萧骞叙的声音低沉得像混进了猛兽的低吼,一下子就把林危的腿脚唬住。
他慢慢地向她走过来,眼神阴鸷,但低着头的林危并不能看见。
因此萧骞叙狠狠地抓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抬头。
“以前拒绝我的那股狠劲去哪了?”
“林危,你不是最自诩清高了,怎么现在却开始卖肉了?”
“怎么,看见金主是熟悉的人,羞耻了?”
每说一句,他掐着林危下巴的手就越发用力一点。
但让林危真正感到痛苦的,并不是这些浅显的物理伤害,而是从他嘴里一个字一个字蹦出的话。
每一个字都是锋利的冰箭,一根一根地射向林危的心脏。
林危自认为,心脏早已麻木,不知疼痛为何物。可是面对萧骞叙,似乎它又活了过来。
很久没有哭的她,突然又尝到了眼泪的味道。
萧骞叙的眼眸动了动,却并不会因为一点泪水而心软放过她。
“既然收了钱,就做好你该做的。”
看着萧骞叙那张脸,林危那宁死不屈的性子,不知为何又浮动上来。
“我说了,钱我会还给你们。放开我。”
萧骞叙盯着她,冷笑出声。
“林危,你还在装什么?角色扮演?我不喜欢。你只要做好你的***就行,明白吗?”
荡,妇……
“你说什么!”林危狠狠地推开了他。强忍住,才没有扇他巴掌。
萧骞叙冷冷一笑,仿佛很享受林危发狂的样子,他抬眉重复道:“我说,你就是个***。”
他的语气轻飘飘,却如一座山一般压在林危的身上和心上。林危再也忍不住,她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她没有去想后果是什么,凭着直觉,凭着冲动,她扇了他。
萧骞叙顷刻间发了疯,将她抱起,按她在沙发上。
裙子的肩带滑落,唇被封上。
林危拼了命地挣扎,她不想这样。
不论是谁,她都可以,但是萧骞叙,不行。
只要过了今晚,她就会走向人生的终点。但如果是萧骞叙,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勇气。
林危的手被禁锢,于是她狠狠咬了萧骞叙一口。
待他生气未回神的时刻,她狠狠地挣扎着。
“林危,你装什么装?”
“你告诉我,多少人睡过你?”
“亲口告诉我,你是什么,我就放过你。”
一整天的委屈,或许,一直以来的委屈,在林危心中隐隐作祟,她的眼泪不停落下。
可是,眼泪也似乎夺走了她的情绪,她因此得以冷静下来。
“萧骞叙,你说够了吗?”
“好,那到我说了。你听好了。你没有资格评价我。”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你经历过什么?你穷过吗?你经历过被人恐吓被人追债吗?到现在你的人生创伤恐怕都只有我高中时拒绝你的那句话,仅那短短一句话,就让你的自尊心受伤成这样,这么多年过去还在记恨我。你的心脏就那么脆弱?”
“站在道德制高点批判我,你不会以为你自己有多正义吧?我告诉你,这样只能证明你的无知和愚蠢。你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些底层人活得有多辛苦,你根本不知道在短时间内弄到一笔数额庞大的巨款有多难,你根本不知道学历贬值的现代,寻找生活真正的意义有多可笑……读书那么多年,我还是比不上你们这些生来就是人上人的人……”
说着说着,林危感觉到自己越来越无力。脑袋也沉重得不能抬起。
萧骞叙抓着她的手臂,渐渐地终于不再用力。
“我们的人生早就分道扬镳,我会把钱还给你们,请你们当好自己的闲散少爷,不要再来戏弄我。”
林危推开他,走出了包厢。
萧骞叙并没有追。
他追她的那个盛夏,已经过去了整整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