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福林手中的短刀泛着白光，只见他轻轻一划，整只兔子就被划开肚皮，双手徒手翻飞，一整张兔子皮被利落剥出。他重新拿起刀，精光闪过，留意到旁边的一大一小，他没有停顿。
“二儿媳妇，快进屋去，少看这些。”
宋云芝和小石头对视一眼，连垂髫小儿都不怕，她又怎么会怕这血腥画面呢？只她还算乖顺，便起了身，将小石头抱到杌凳上，回了西屋。
西屋干净整洁，摆设简单。里间是卧房，空间宽敞。卧房有一张架子床，一张梳妆台，一把木椅，一个衣柜。说起来，这些还是老父亲最后留给她的全部嫁妆呢。叶今晏读书的地方原先在里间，现下搬到了外间。他用竹子编了张竹帘在左边隔出一小块空间，以区别厅堂与“书房”。右边前厅摆放一张木四方桌，四张竹椅。
这便是整个院子最好的房屋了。
屋内光线暗沉下来，只左边那小隔间里烛光将人影映照在竹帘上。宋云芝思索须臾，朝左边走去。掀开竹帘，男子应声望来，眼中惊讶未遮。
“你……”
“能看看吗？”
两人同时出声，见对方没反应，宋云芝再次开口：“能否，观看？”
“咳，嗯，请便。”叶今晏继续提笔写字。
宋云芝只一眼便能将这狭小的隔间尽收眼底，目测不过五平，不禁为这位家里的骄傲感到憋屈。按理说，他才是家里最受宠的，干得也是最有希望的事，却被挤到这么个逼仄地方，暂且就当它是书房吧。
书房有一个三层竹架子，架子最底层放一排书，上面两层没书，放些杂物。还有一张矮长桌，桌上一锭墨，一方砚，两支笔，竹筒盛水，数十张麻纸。叶今晏席地而坐，腰背挺直，笔在纸上优游自如。
宋云芝走到架子边，随意抽取一本书翻看，又依序看过一排书名，便也知道大都是科举辅导书。只在最边上有本《般若经》。她微微叹息，起身来到叶今晏身边，默默看他写字。
运笔行云流水，字结体严整，笔墨浓厚又暗藏锋芒。
叶今晏落笔最后一个字，稍整笔墨，才出声：“有何事？”
宋云芝干脆也席地而坐，惊得叶今晏歪向一边，想出言纠正她“成何体统”坐姿，她抢先开口。
“这里没有别人，随意些。”
叶今晏觉得怪异，却也没说出指正的话，只稍微往一边移开些距离。
“我想跟你学习。”宋云芝开门见山。
叶今晏不知所以，道：“你不是识字吗？”
宋云芝念一句他抄的经文，遇到一个陌生的繁体字，她看向他：“这是何字？”
“众。”
“这个呢？”
“尽。”
“这呢？”
叶今晏沉默须臾，道：“每晚睡前你同我学习半个时辰。”
达到目的，宋云芝喜笑颜开，又道：“你的字很漂亮，我能否再跟你学半个时辰？”
黄色烛光下，叶今晏见女子玉容柔和，心也跟着软了下来。
“好……”
宋云芝眼睛发亮，正要再说话，院子里响起一道不和谐的尖利嗓音。
“哟，二弟，今天收获不错呢。”
“嗯。”
“这兔子，够肥。这些野鸡，长得真壮。呀，还有狍子。前儿个刚猎得野猪，今日又得这狍子，二弟真是打猎好手。”
“运气好。”
“可别这么说，全村论说打猎，你是第一，没人敢吹第二。这兔子，都处理了，该吃不完了。哎呀，大宝还会说叔祖父厉害，能抓兔子呢。”
叶福林收拾完最后一只兔子，正欲开口，正屋的门开了。周氏领着小孙女走出来，温和的声线扬在院子里。
“大嫂，这都天黑了，可是有什么事？”
小孙氏咕唧一声，讪笑道：“也没啥大事，我见那宋氏又在桂花树下坐了一整日，莫不是真痴了？弟妹，也不是我爱管闲事，二郎日后可是要当官的，这名声可是由不得半点遭污。这年头，好姑娘多的是，你说是不是？”
周氏哂笑，道：“这些不劳烦大嫂操心。宋氏没什么毛病，就是身体还在恢复中。”
小孙氏斜扯嘴皮，道：“是吗？我见她实实古怪，可别被那啥脏东西沾上了可不好。”
“弟妹说得邪乎。哪能啊，她如今可是吃得好睡得好，比昔日无所不及呢。”
听到这里，宋云芝大窘。她觉得这话是自己这个浑身是秘密的婆母故意说给她听的。注意力回到院子那边，就听着两个女人又一阵话语交锋，小孙氏最终提溜一只野鸡离去。
“那些话，你莫放心上。”儿郎嗓音温润，朦胧光线照不清他眼眸。
“你会休了我吗？”宋云芝出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宋氏，你胡说八道什么？”叶今晏疾言厉色，“你当我是什么伪君子？当初答应了娶你，我就没想过要休妻。除非……”
男子话音戛然而止，宋云芝瞅他，“除非”后面的内容不再多问，无非封建礼教下种种对女性的不平等“规矩”。
见她如此无动于衷，叶今晏也觉得无味，起身，朝屋外走：“用饭去。”
宋云芝立马蹦起来，甩甩袖子，欢快地出门，朝灶屋溜去。被赶超的叶今晏瞧她这样没心没肺，想到母亲刚才的话语，不由得失笑。
见一屋子的目光集中过来，宋云芝没能像前几日那般视若无睹、从容淡定。她扯出一个笑容，挪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二婶，你不傻了吗？”
“……”
宋云芝正襟危坐，瞧一眼七岁的小女娃，转看向她旁边的小童子，道：“小石头，你告诉二姐姐，婶婶傻吗？”
小人儿摇两下头，仰起小脑袋，对旁边人说道：“婶婶不是坏人，她给我饴糖吃。”
一家子因他这话直乐，陈氏嗫嚅嘴，视线落在一桌饭菜上，嘴巴憋得慌，终是没忍住：“你咋个是傻的？你聪明着呢。”
“谢谢嫂子夸奖。”宋云芝道。
陈氏一堵，正要嚷，被婆母截断。
“陈氏，往日都是宋氏准备餐食。这次她生病，你也不过进灶屋数日，委屈不到你。宋氏，我看你已经恢复差不离。日后你二人轮流烧饭，单日陈氏，双日宋氏。”
陈氏撇撇嘴，应一声：“是。”
宋云芝觉得她要感谢叶今晏，周氏这波偏心操作得益于他。她默默举手，问：“我不用干地里的活吧？”